周鹤“走，去步行街”的话音刚落，议事堂外铜铃被夜风拂响，与堂内起身的衣料摩擦声、法器碰撞声交织，正要形成奔赴危局的热流时，一道清亮女声从堪舆派弟子列中传出，精准压住骚动：“周长老且慢——弟子有一策，可证融合之效，亦能稳妥探清步行街症结。”
众人循声望去，堪舆派弟子列首位的林玥缓步走出。她身着青色暗纹旗袍，领口绣风水罗盘纹样，盘心银线勾勒“巽”位，下摆山川暗纹在烛光下隐现——这是堪舆派核心弟子制式，纹路密度堪比师父林万山常服。她捧着折叠整齐的宣纸，指尖纤细，指腹带薄茧，右手食指沾着点仓促补注的墨渍，反倒添了专业烟火气。
林玥走到堂中，身姿挺拔如竹却含江南温婉，距周鹤案几三尺处躬身行礼，声音清亮沉稳，尾带轻浅江南口音：“弟子林玥，见过各位长辈。”林万山眼中闪过欣慰，下意识瞥了周鹤一眼——这眼神里的骄傲，周鹤再熟悉不过，就像当年两人刚出师门，林万山第一次独立化解煞事时，也是这样看向自己的。“是万山你带出来的好徒弟，”周鹤没等林玥开口，先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她手中宣纸的青铜挂坠上，那挂坠的样式与林万山年轻时的罗盘挂坠一模一样，“这‘师徒同源’的信物，你倒是舍得给她。”林万山哈哈一笑，拍了拍身旁的石凳：“师兄你忘了？当年你把师父的桃木剑穗给我时，可比我大方多了！”这话一出，堂内气氛顿时松快不少，连周鹤的嘴角都泄出半分笑意。林玥趁机直身举纸过顶：“弟子三日内勘察步行街，绘成《气脉勘察图》，见症结所在。愿提议以事证道：由苏公子牵头，弟子与陈墨师兄协作解煞。成，则证融合可行；败，苏公子再退协会不迟。”
周鹤接过宣纸时，指尖不经意触到林玥的指腹——那指尖带着常年握罗盘磨出的薄茧，却稳得惊人。他抬眼扫了林万山一眼，见徒弟满脸骄傲，便收回目光，指尖摩挲着蓝布带的纹路：“万山教得不错，勘察图做得比当年我见的老道还细致。”这句轻声夸赞让林玥耳尖微热，她垂眸欠身：“弟子不敢当，是师父倾囊相授，更蒙苏公子前日提点散气口的异常，才敢深入勘察。”说罢，她侧头看向苏衍，两人目光相触，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对症结的笃定。
周鹤接过宣纸，入手微沉。解开布带展开，众人围拢来看：三尺澄心堂纸边缘磨损起毛，右下角沾着勘察时的雨渍，狼毫绘制的线条清晰，字迹清丽含刚。图纸题“步行街气脉勘察图”，盖“林玥勘记”朱印，中央标五十家商铺位置，倒闭的七家用红叉标注，与李明清单一致。蓝笔绘气脉流向，线条粗细代强弱——气脉从东头流入，本应均匀分流后从西头流出，却在西南巽位骤细断裂，散向荒地。
图纸上方用楷书题着“步行街气脉勘察图”七个字，字旁盖着一个小小的朱印，印文是“林玥勘记”。图纸中央绘制着步行街的平面布局，五十多家商铺的位置用小方框标出，每个方框旁都写着商铺名号，倒闭的七家商铺用红笔打了叉，标注着倒闭日期，与之前李明带来的清单完全一致。商铺之间的街道用蓝笔绘制了蜿蜒的线条，线条旁标注着“气脉流向”，线条的粗细代表着气脉的强弱——从图纸上能清晰看到，气脉从步行街东头的入口流入，原本应该均匀分布在各家商铺，最后从西头的出口流出，形成“聚气循环”之态，可如今蓝笔线条在西南角的巽位突然变细，然后断裂成无数细小的线条，散向四周的荒地里。
巽位被红笔圈三层，旁书狂草“散气口”，字迹深浓显反复描摹。批注字迹急促：“三日内三家倒闭，气脉外泄日增：首日三成，次日五成，今日九成——再泄三日，气脉尽失，煞气反灌居民区。”下方示意图对比“原聚气漩涡”与“现散气漏斗”，一目了然。
“此巽位是步行街聚气中枢。”林玥取过案几上的青铜风水盘——比苏衍的小一圈，昆仑磁石铜针更灵敏。她将盘压在图纸巽位，铜针立刻指向散气口，针尾轻颤发声：“弟子踏脉测得，此地本是‘巽风聚气’地势，隆起如气脉总阀。但有人动了手脚——”
她指尖点图纸：“弟子挖开地面，三尺下埋着刻‘散气符’的断脉石，正压地脉主线，符力催动如凿洞泄气。更诡异的是，石周掺‘阴煞土’——乱葬岗深层土，吸阳养煞。气脉外泄致商铺失运，煞气趁虚而入，两者叠加才接连倒闭。”
她语气无奈：“单靠堪舆，我能找散气口却辨不出失传的阴符派符文；单靠卜筮，秦师叔算得出‘西南有破’却定不了精准位置；单靠镇煞，周长老压得住表面煞气却除不了根——煞气会源源不断滋生。”
“所以你要苏小子、陈墨跟你协作？”周鹤指尖轻敲图纸散气口。林玥点头，目光投向苏衍满是信任：“苏公子坎水气场纯厚，恰克阴寒煞；陈墨师兄卜筮精准，能追溯埋石线索；我主堪舆补脉——三派合力，必能解决。”
“弟子愿配合！”陈墨上前一步时，不小心撞到苏衍的胳膊，两人对视一笑，陈墨耳尖泛红却更坚定：“方才兑卦主‘和作’，正应三派合用。林师姐若给我散气口的煞气样本，再报上精确方位，我能卜出埋石人埋石时的动线！”苏衍抬手拍了拍陈墨的肩膀，转向周鹤时眼神亮了几分：“林师姐勘察与我推测一致，爷爷手札记‘阴寒煞需聚气先、镇煞后’，我与林师姐试过踏脉时的气场呼应，她的堪舆能为我坎水咒引地脉之力，三者确实缺一不可。”
“我附议！”林万山上前一步，伸手重重拍了拍周鹤的胳膊——这是两人年轻时并肩煞场的习惯动作，危急时是鼓劲，顺意时是炫耀，“师兄你瞧瞧，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小玥！跟着我踏过三年龙脉，去年龙虎山论道，她的勘察图让那些老道士都竖大拇指！”他说着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半块风干的桃酥，“还记得当年咱们守西山煞潮，三天没吃饭，你把最后半块桃酥塞给我？小玥这次勘察，也揣着这个当干粮，跟你当年一样能熬！”周鹤指尖摩挲着胳膊上熟悉的力道，瞥了眼那桃酥，眼底泛起暖意：“少卖乖，徒弟教得好是你的本事。”秦守易也捋着胡须附和，目光落在陈墨身上满是期许：“陈墨是我最省心的徒弟，上次观里丹房钥匙丢了，他不仅卜出位置，还算出是小道士打扫时碰掉的——有他追线索，埋石人跑不了。”
赵伯捧碗笑道：“周道长，镇煞本为护民，能解决问题便好。这三个年轻人稳、准、勇互补，说不定能闯新路子。”堂内弟子窃窃私语，看向三人的目光满是期待——年轻一辈早觉门户之见多余，此刻终见希望。
周鹤俯身凑近图纸，指尖摩挲批注，烛光映出他眼底纠结：他信年轻人本事，却怕他们经验不足——阴符派符文背后或有养煞之人，出人命没法交代。身旁突然传来轻拍后背的力道，是林万山凑了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师兄，当年华山煞潮，你我不也才二十出头？你为了救我，硬生生替我挡了煞蛇一口，耗了师父五年阳寿才救回来——年轻人不闯闯，怎么成器？”这话戳中了周鹤的心，他侧头瞪了林万山一眼，却没推开他的手：“你倒是会翻旧账。”林万山嘿嘿一笑：“不是翻账，是知道师兄你跟我一样，最疼这些肯拼的年轻人。”
“散气口距居民区半里，三百多口老幼经不起煞气侵蚀。”周鹤抬眼，目光锐利如刀盯住苏衍，“若有养煞之人，若补脉时煞气反扑，你护得住林玥和陈墨？”
苏衍上前一步时，下意识侧过身与林玥、陈墨呈三角站位，三人肩线微齐，形成无形的同盟姿态。他握紧发烫的风水盘，目光先扫过林玥手中的定脉铲，再看向陈墨怀中的卦盘，才转向周鹤：“弟子有把握！前日与林师姐踏脉时，已试过用坎水咒暂时稳住散气口片刻；陈墨师兄也提前卜过‘无险’的小卦。遇强煞，我以苏家坎水令作保——此令召青溪水脉，能压百年阴寒煞，更能护住二人周全。”
他掏出碧绿水龙玉佩，水珠嵌珍珠——这是苏玄清化解青溪山洪后水神所赠的坎水令。“弟子立军令状：三日内解危，败则退协会、不插手镇煞；伤及百姓或同伴，愿废修为、以苏家声誉作赔。”
林玥、陈墨立刻与苏衍并肩站齐，林玥将定脉铲横握于胸前，铲尖朝向散气口图纸的方向：“弟子同立状，补脉时若因我堪舆失误致煞气反扑，愿废术被逐。”陈墨也将卦盘举高半寸，与林玥的定脉铲呈平行角度：“弟子卜错致定位偏差，愿砸卦盘拜入镇煞派重修。”说罢，两人同时侧头看向苏衍，三人默契点头，眼底皆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三人青袍、旗袍、粗布袍交叠，风水盘、定脉铲、卦盘微光呼应，气场逼得檀香外散。周鹤看着他们无惧的眼神，想起当年平定西山煞潮的自己与林万山、秦守易，耳边回荡柳玄清遗言：“镇煞不在资历，在初心纯粹——心有百姓，年轻一辈自能撑天。”
“军令状不必了。”周鹤松口，卷好图纸递林玥时，故意瞥了林万山一眼，“你师父当年闯祸，也是我替他担着，今日就再替你担一次。”林万山立刻接话：“师兄放心！我守居民区，保证比当年守西山后营还稳！”周鹤没好气地敲了他一下：“少贫嘴，居民区三百多口人，出一点差错，咱们俩都没法给祖师爷交代。”他指尖碰了碰林玥的定脉铲——这铲与当年林万山递他挖符谱的铁铲是一对，“信你们一次，但有三规：一、每日卯午酉三时回观报进展；二、遇危燃信号符，我带弟子支援；三、百姓安危第一，煞气反灌先撤离再处置——镇煞为护民，非逞强。”
“弟子遵令！”三人齐声应答震得烛火晃动。周鹤提桃木剑敲案：“林万山守居民区防煞气反灌；秦守易观内卜卦监测，异常用传音符报信；赵伯备丹药符纸待命；我坐镇总堂统筹——看看年轻人的融合之术行不行！”
三人应下接图纸欲走，周鹤叮嘱：“散气口阴符派符文不简单——当年此派养煞害民被剿灭，恐有旧部复燃。遇其人勿恋战，保命报信为先。”
行至门口，周鹤突然开口：“苏小子留步。”他从怀中掏出布包，快步上前亲手塞进苏衍掌心，指尖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腕：“这三枚镇煞钱浸了三十年檀香灰，比普通的管用——护好自己，也护好他们俩。”苏衍能清晰感受到周鹤掌心的老茧与温度，他抬眼时，正撞见周鹤转身前投来的期许目光，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锐利，满是长辈对晚辈的托付。行至门口，周鹤叫住：“苏小子。”他从怀中掏出布包，林万山凑过来一看，立刻道：“师兄，这是你当年平华山煞潮时用的镇煞钱！浸了三十年檀香灰，比我的护身符还管用！”周鹤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却还是亲手塞进苏衍掌心，指尖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腕：“护好自己，也护好他们俩——要是小玥伤了，你万师叔能跟我闹三天三夜。”林万山在旁连连点头：“这话不假！”苏衍能清晰感受到两人间的默契，躬身道：“谢周长老，谢万师叔。”
苏衍握紧布包躬身：“谢周长老。”三人致谢后走出，月光拉长征途身影，坎水令碧光、定脉铲银辉、卦盘珠光交织，脚步声沿青石板向巽位散气口而去。
议事堂内，周鹤望门口轻笑。林万山早就沏好了两杯热茶，把当年师父传下的粗陶杯塞给周鹤——这杯子两人换着用了三十年，周鹤的杯沿有个小豁口，是当年挡煞时被煞气磕的。“师兄，你早想给他们机会了吧？”林万山呷了口茶，语气笃定，“从你夸小玥勘察图时我就看出来了，嘴硬心软的毛病跟年轻时一样。”周鹤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摩挲着熟悉的豁口，轻叹道：“咱们当年闯祸，师父也是这么护着的。守了一辈子规矩，也该给年轻人留条路——说不定，这融合之术，能补咱们当年的遗憾。”
秦守易凑来，卦筒轻响：“刚卜乾卦初九动，‘见龙在田’——这三人必能化解此危。”赵伯笑道：“他们是三才合一之象，比咱们当年强——咱们平西山折了三位同道，他们说不定能零伤亡成功。”
周鹤望向窗外月光，光影落在案几图纸的巽位。他仿佛看见三人在散气口忙碌，坎水蓝、定脉金、卦盘白三色光交织，煞气渐消、气脉重聚——他知道，三派融合的时代，正由这三个心怀百姓的年轻人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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