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然走下擂台，周围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他回到角落，盘膝坐下，闭目调息。抹除林锋的剑意，消耗远超预期。
苏小婉立即在他身边布下一个小型聚灵阵。
“你的手法……近乎‘道’本身在出手。”她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但这消耗也太大了。”
桃夭倚在一旁，漫不经心地晃着酒葫芦。
“这下可好，所有人都知道你小子是个怪胎了。接下来怕是要被车轮战哦。”
陆然没睁眼。
“无妨。正好验证此身所学。”
一个时辰后，第二轮抽签开始。
剩余者已不足百人。能走到这一步的，眼神都锐利得像刀子。
陆然展开自己的签。
“三号台。”
他抬眼望去，三号擂台上，一个身着墨色长衫的青年已经负手而立。他身形匀称，面容普通，唯有一双手，手指修长白皙，稳定得如同最精密的器械。
墨家，墨渊。
“你的对手是‘机关算尽’。”苏小婉低声道，语气凝重，“他至今未显露真正实力，小心他的傀儡和阵法。”
陆然点头，迈步上台。
墨渊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
“陆道友。你逆转道韵之法，匪夷所思。墨某不才，欲以这双拙手，布阵请教。”
他没有废话，话音未落，双手已然抬起。
不是取出傀儡，而是他的十指指尖，迸发出无数道细如发丝的灵光。灵光并非射向陆然，而是在他周身虚空急速穿梭、编织！
嗡——！
擂台上的空间仿佛被无形之力扭曲，光线黯淡下去。无数由灵光构成的复杂几何图形凭空出现，层层嵌套，旋转不休。阵成瞬间，陆然感到周身空间被彻底锁死，空气变得粘稠如胶，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开始解析、渗透他的护体灵光，试图瓦解其结构。
“虚空布阵……一念成域！”台下有识货者失声惊呼。
墨渊站在原地，双手十指如同牵引着无数看不见的丝线，精准操控着这座复杂杀阵的每一个变化。
“此阵名为‘万象解析’。陆道友，请破之。”
阵法之力轰然压下，不仅要禁锢肉身，更要分解其道韵！
陆然感到新生道基微微震颤，太初之气自主流转，抵抗着这股解析之力。他尝试像之前一样“逆转”，却发现这阵法并非单一的攻击，而是由成千上万个微小的符文单元协同构成，牵一发而动全身，强行逆转一处，会引来整个阵法更狂暴的反扑。
不能硬撼。
他闭上双眼，灵觉全面展开。在他“眼中”，这座杀阵不再是无懈可击的整体，而是变成了无数遵循着特定规律运转的“理”之线条。墨渊的十指灵光，就是这些线条的核心枢纽。
他动了。
没有试图去破坏任何一条“理”，而是像穿过第九重天罗域时那样，身形变得飘忽不定，在无数灵光线条的缝隙间穿梭。他的动作看似缓慢，却总能在阵法合拢的前一瞬，寻到那唯一的生门。
他并非在破阵，而是在“漫步”于阵法的脉络之中。
墨渊平静的眼神终于泛起波澜。他十指翻飞更快，阵法随之变化，杀招迭出。地面突起锋利石刺，空中凝结冰锥火雨，更有无形神魂冲击直袭识海。
陆然依旧闭着眼。他或侧身，或轻点，或旋步，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以最小的动作避开所有攻击。那些致命的杀招，往往在即将触及他时，便因阵法自身运行轨迹的微小偏移而互相抵消、或擦身而过。
他像一条游鱼，逆着激流，精准地把握着每一道水流的脉动。
突然，他停下脚步，睁开了眼睛。目光穿透重重灵光阻隔，落在了墨渊不断变幻的十指上。
“找到你了。”
他轻声道。
下一刻，他并指如剑，并未指向任何一道攻击，而是对着身前空处，一道连接着墨渊左手无名指的、极其细微的灵光枢纽，轻轻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那繁复运转的“万象解析”大阵，如同被抽掉了最关键的一根轴心，所有灵光几何图形瞬间凝固，随后发出一连串细微的、如同琉璃破碎般的脆响，哗啦啦消散于无形。
擂台恢复原状。
墨渊闷哼一声，后退半步，脸色微白。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维系阵法的灵光已被强行切断。
他沉默片刻，抬头看向陆然，眼神复杂。
“不破阵眼，不断灵源，只逆转一处微不足道的连接枢纽，便令全阵自溃……此非破阵，乃‘断阵之理’。墨某……输了。”
他拱手一礼，转身下台，干脆利落。
台下再次哗然。如果说战胜林锋是力量的碾压，那破解墨渊之阵，展现的则是近乎神异的洞察与掌控。
高台上，皇甫执指尖轻轻敲击扶手。
“断阵之理……他已开始触摸‘规则’的层面了。”
凌霜冰冷的目光中，探究之意更浓。
经过数轮淘汰，最终站在决赛台上的，只剩下两人。
陆然，与那个始终笼罩在兜帽阴影中的“影”。
“最后一场，决胜局！陆然，对，‘影’！”主持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两人登上中央最大的擂台。
“影”依旧沉默着，兜帽下的黑暗深邃得仿佛能吸收光线。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不适。
“小心，”苏小婉的传音在陆然耳边响起，带着急切，“我完全看不透他，他的存在方式……很不对劲！”
桃夭也收起了玩笑之色，紧紧盯着擂台。
“开始！”
指令下达的瞬间，“影”动了。
他没有冲向陆然，而是身体如同融化般，骤然坍缩，化作一片贴地蔓延的、粘稠的纯黑阴影！阴影过处，擂台坚实的石面仿佛被无形之物吞噬，留下光滑的切痕！
这阴影速度快得诡异，无视物理阻碍，瞬间便覆盖了大半个擂台，并向陆然脚下蔓延而来！
一股冰冷、死寂、吞噬一切的气息锁定陆然。这并非杀气，而是一种更本质的“虚无”，要将他连同其存在本身，一同拖入永恒的沉寂。
陆然急速后退，同时尝试“逆转”。
指尖金芒点向蔓延的阴影。
然而，这一次，无往不利的逆转失效了！
金芒没入阴影，如同泥牛入海，没有激起丝毫涟漪，甚至连他自身与那点金芒的联系，都被瞬间切断、吞噬！
阴影蔓延速度骤增，如同择人而噬的黑色巨口，眼看就要将陆然吞没！
“没用的。”一个干涩、扭曲，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声音，直接在陆然识海中响起，“吾之道，乃‘归寂’。万物终将归于虚无，法则亦不例外。汝之逆转，亦在‘有’之范畴，终将被吾‘无’化。”
归寂之道！吞噬存在，化有为无！
陆然瞳孔微缩。这是他迄今为止遇到的最诡异、最棘手的对手。逆转无效，意味着他最大的倚仗被克制了！
阴影已蔓延至脚边，他脚踝处的灵光护体竟开始自行消散，仿佛被那黑暗同化、抹除！
千钧一发之际，陆然福至心灵。
他不再试图去“逆转”这片代表“无”的阴影，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那缕太初之气。
太初，天地未分，混沌未开，亦是“无”，更是蕴含一切可能的“有”之起点！
他停止了一切抵抗，甚至散去了护体灵光。任由那冰冷的黑暗阴影，沿着他的脚踝，向上蔓延。
“他在干什么？！”
台下苏小婉失声惊呼，脸色煞白。
桃夭也握紧了酒葫芦，身体绷紧。
在阴影即将淹没他胸口的刹那，陆然猛然睁眼！
他眼中不再是金色的光芒，而是一片混沌未明的色彩，仿佛蕴藏着开天辟地前的所有可能。
他不再动用“逆转”之能，而是引动了太初之气最本源的特性——“存在”！
“我说，此身所在，便为‘有’。”
没有光芒万丈，没有气势恢宏。只有一种最根本、最不容置疑的“定意”，以他为中心，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
那蔓延的、吞噬一切的“归寂”阴影，在触及这无形的“定义”时，第一次遇到了天敌！
如同冰雪遇上烧红的烙铁，阴影发出了无声的尖啸，开始剧烈沸腾、翻滚，却无法再前进分毫，更无法吞噬陆然所定义的这片“存在”！
“不可能！”
识海中那干涩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惊怒。
“你的‘无’，吞噬的是‘有’。”陆然平静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回响，“而我的‘存在’，先于‘有’与‘无’。”
他向前踏出一步。
那粘稠的黑暗如同潮水般向后退去，仿佛在畏惧着什么。
他再踏一步。
阴影收缩得更加剧烈，最终被迫重新凝聚回人形。“影”的兜帽下，传出急促的喘息声，显然刚才的对抗对他消耗巨大，更是道心受挫。
陆然看着他，并未追击。
“你输了。”
“影”身体剧烈颤抖一下，沉默片刻，化作一缕黑烟，直接遁出了擂台，消失在远方。
问道大会，魁首已定！
全场寂静无声，所有人都被这超乎理解的一战震慑。
陆然独立擂台中央，缓缓平复着体内翻涌的太初之气。接连两场高强度的战斗，尤其是最后动用本源“定义”存在，让他也感到一阵虚弱。
高台上，皇甫执缓缓起身，脸上依旧是那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他轻轻拍手。
“精彩绝伦。陆小友，恭喜夺魁。”
他的目光落在陆然身上，深邃如渊。
“按照约定，这枚‘定魂珠’，是你的了。”
他掌心一翻，一枚鸽卵大小、散发着温润祥和光晕的宝珠缓缓浮现。
所有人的目光，都炽热地聚焦在那枚足以让大能修士疯狂的宝珠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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