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受惊了。”
这句温和得近乎体贴的话语,如同一滴滚油落入冰水,瞬间在赵姬那早已绷紧到极致的神经里,炸开了锅。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因恐惧而涣散的凤眸死死地盯着江昆,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惊疑与荒诞。
他……说什么?
受惊了?
他亲手掀起了这场血腥的屠杀,将咸阳染成赤色,将自己的情夫斩首示众,将自己囚禁于这冰冷的甘泉殿……然后,他走到自己面前,云淡风轻地问自己,是否受惊了?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虚伪,更残忍的问候吗?
一瞬间,恐惧被一股巨大的屈辱与愤怒所取代。
赵姬的嘴唇哆嗦着,几乎要尖叫出声,质问眼前这个恶魔。
然而,当她对上江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时,所有的情绪,又如同被冰封的海啸,瞬间凝固。
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嘲讽,没有怜悯,没有杀意,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那是一种纯粹的、俯瞰众生的平静。仿佛他刚刚说的,并非一句客套话,而是在陈述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
这种绝对的漠然,比任何凶狠的表情都更令人胆寒。
赵姬刚鼓起的一点勇气,瞬间泄了个干净。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再度瘫软下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昆将那杯尚冒着热气的茶,递到自己面前。
“太后还是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江昆的语气依旧平淡,“接下来的话,或许会有些……刺耳。”
赵姬的身体僵硬着,一动不动。
江昆也不催促,只是耐心地举着茶杯,仿佛能等到地老天荒。
最终,是那杯中升腾起的、带着清香的温热茶气,让她冰冷的身体产生了一丝本能的渴望。在长久的对峙后,赵姬终是抵不过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颤抖着伸出手,接过了茶杯。
她的指尖冰凉,触碰到温热的杯壁时,不由得一颤。
她没有喝,只是死死地捧着那杯茶,像是捧着一根救命的稻草,汲取着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嫪毐已死,叛乱已平。”
江昆的声音再度响起,不疾不徐,却像重锤般敲在赵姬的心上。
“但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他踱步到窗边,负手而立,目光仿佛穿透了宫墙,望向了那座代表着大秦权力中枢的麒麟殿。
“今日的朝会上,宗室元老、三公九卿,联名上书,请求大王严惩元凶,以正国法,以儆效尤。”
赵姬捧着茶杯的手,猛地一紧,滚烫的茶水溅出几滴,烫在她的手背上,她却浑然不觉。
“他们要本宫……死?”她的声音沙哑干涩。
“死,或许是一种解脱。”江昆转过身,目光落在她惨白的脸上,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他们呈上的,是‘车裂’之刑。他们说,唯有如此,方能洗刷王室之耻,平息咸阳数十万军民之怒。”
“轰!”
赵姬的脑子嗡的一声,眼前阵阵发黑。
车裂!
他们竟然要将自己这个大秦太后,处以车裂之刑!
无边的恐惧与绝望,如同最黑暗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吞没。她手中的茶杯再也拿捏不住,“哐当”一声摔落在地,碎成了无数片。
“不……不……政儿他不会这么对我的!我是他的母后!他不会的!”
赵姬彻底崩溃了,她疯狂地摇着头,泪水决堤而出,冲刷着脸上早已斑驳的妆容,让她看起来既狼狈又凄惨。
江昆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打断她的歇斯底里,直到她的哭声渐渐变成了绝望的呜咽。
“大王……确实没有同意。”
江昆的话,像是一道穿透乌云的光,让赵姬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真的?政儿他……他心里还是有我这个母后的,对不对?”
“他只是将那份奏疏,压下了而已。”
江昆一句话,又将她打入了无底深渊。
“太后,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政儿的性子。他十三岁亲政,隐忍至今,如今手握屠龙之刃,心中那股被压抑了十数年的怒火,岂是那么容易平息的?”
“他现在不杀你,不是因为母子情分,而是因为‘孝道’这块牌坊,还不能倒。一旦杀了生母,他便会背上‘不孝’的千古骂名,这对于一位志在天下的君王而言,是不可接受的污点。”
江昆的话,字字如刀,精准地剖开了那层温情脉脉的假象,露出了其下冰冷残酷的政治现实。
“所以,他不会让你死,但他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会将你终身幽禁于这甘泉殿,让你看着他如何一步步清除掉你所有的痕迹,让你看着他君临天下,而你,则会成为一个被彻底遗忘的、象征着耻辱的符号,直至老死。”
赵姬呆呆地听着,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最后变得如纸一般苍白。
她知道,江昆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以嬴政那刚烈决绝的性子,这绝对会是她的下场。
与其那样毫无尊严地活着,还不如现在就死了干脆!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她的心底升起,让她通体冰凉,连灵魂都在颤抖。
就在她彻底陷入绝望,万念俱灰之际,江昆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他重新走到了她的面前,弯下腰,拾起了地上的一块碎瓷片,随手丢到一旁。
然后,他用一种截然不同的,带着一丝复杂情绪的语气,缓缓开口:
“但,我毕竟是政儿的表兄。”
“从血缘上论,也算是……太后的晚辈。”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让赵姬猛地一怔。
她抬起那双泪眼婆娑的凤眸,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昆。
他……这是什么意思?
“太后与吕不韦的旧事,与嫪毐的荒唐,政儿可以不在乎,朝臣可以不在乎,但宗室不能不在乎。”江昆的声音变得低沉,“嬴氏的血脉与尊严,不容玷污。这也是那些宗室老臣,宁可冒着触怒大王的风险,也坚持要对您处以极刑的根本原因。”
“而我,”江昆直视着她的眼睛,“恰好也是嬴氏宗亲。”
赵姬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我,可以去替你说话。”
江昆终于抛出了那根,她梦寐以求的救命稻草。
“我可以去告诉大王,冤有头,债有主,首恶已诛,太后亦是受人蒙蔽。我可以去安抚宗室,告诉他们,为了王室的体面,此事必须到此为止,不能再扩大化。”
“我可以……保全你作为太后,最后的体面。”
赵姬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她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火焰。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的溺水者,颤声问道:“你……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想要什么?”
她不相信,这个杀伐果断的男人,会无缘无故地对自己施以援手。
“我什么都不想要。”江昆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弧度,“我只是觉得,政儿已经失去了父亲,不应该再彻底失去母亲。你们母子之间,不该走到那一步。”
“我只想保全住,你们之间最后的那一点情分。”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若是换做旁人,或许还会心存疑虑。
但对于此刻的赵姬而言,这番话,却成了压垮她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是谁?
她是从赵国邯郸的舞姬,一步步走到大秦太后之位的女人。她的一生,都在男人的欲望与权力的漩涡中挣扎。吕不韦利用她,异人需要她,嫪毐欺骗她……从未有一个男人,是真正地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考虑过。
而现在,这个刚刚以雷霆手段镇压了叛乱,权倾朝野,连嬴政都要敬他三分的男人,却对她说,他做这一切,只是为了保全她们母子最后的情分。
真假,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是她有生以来,听过最动听,也是最无法抗拒的“谎言”。
那根紧绷了数日的弦,彻底断了。
“哇”的一声,赵姬再也抑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次的哭泣,不再是恐惧,不再是绝望,而是将这些天积攒的所有委屈、不甘、后怕,毫无保留地宣泄了出来。
她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港湾,不管不顾地扑上前,一把抓住了江昆的衣袖,将脸埋了进去,任由滚烫的泪水浸湿那华贵的布料。
“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她的哭声含混不清,充满了无助的哀求,“只要你能救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再也不干预朝政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求求你……”
江昆静静地站着,没有推开她,任由她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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