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竹苑。
此地之名,雅致清幽,内里更是别有洞天。
穿过一道圆形的拱门,喧嚣的尘世仿佛被瞬间隔绝在外。入目所及,并非寻常府邸的亭台楼阁,而是一片广阔得近乎奢侈的书斋。
与其说是书斋,不如称之为……知识的海洋。
一排排高达丈许的巨大书架,以一种森然有序的阵列,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架上密密麻麻,堆满了沉重的竹简与泛黄的绢帛,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墨香、竹香与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独特味道,庄重而肃穆。
数十名身穿青色儒衫的学者,或老或少,正星罗棋布地散布在这片书海之中。
他们有的伏在低矮的案几上,手持刻刀,奋笔疾书;有的则站在书架前,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卷古老的竹简,眉头紧锁,口中念念有词。
整个空间,除了竹简偶尔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以及笔尖划过竹片的“沙沙”声,再无半点杂音。
这里,是思想的殿堂,是文字的战场。
每一个进入此地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收敛心神,生怕惊扰了这份神圣的宁静。
江昆负手而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一切。
他身后的米娜,抱着箜篌,早已被眼前这股磅礴的文化气场所震慑,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她从未想过,一堆文字,竟能营造出比千军万马更具压迫感的氛围。
引路的甲士队长,早已在门口躬身退下。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儒生迎了上来,对着江昆深深一揖,动作标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老朽,见过虬龙君。”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对权势的敬畏,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属于读书人的矜持与疏离。
江昆微微颔首,目光却越过他,投向了这片书海的最深处。
那里,有一方独立的区域,被数座环形书架所拱卫,宛如众星捧月。
一道纤细而孤高的身影,正端坐于书案之后。
那是一个女子。
她身着一袭素雅的月白色儒裙,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绾起,露出一截雪白修长的脖颈,曲线优美得宛如初春的柳枝。
她正低着头,神情专注到了极致,一双素白如玉的手,正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卷残破的古籍。阳光透过高窗,在她身上洒下一层淡淡的光晕,让她整个人都仿佛笼罩在一层圣洁的光辉之中,不染尘埃。
她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都浑然不觉。
哪怕是江昆这样的人物到来,也未能让她抬起眼皮哪怕一瞬。
“白芷先生,虬龙君……到了。”老儒生不得不再次开口,声音提高了几分。
那女子手上的动作,终于微微一顿。
她那好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蹙了一下,似是有些不悦这难得的宁静被人打扰。
而后,她才缓缓抬起头。
江昆的目光,与她隔着十数丈的距离,在空中相遇。
那是一张清丽绝伦的脸蛋,五官精致得宛如上天最完美的杰作,却偏偏组合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气质。肌肤胜雪,唇色极淡,宛如一朵开在雪山之巅的冰莲,圣洁,孤傲,只可远观。
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如一泓秋水,却又深邃得仿佛能倒映出星辰。
当她的目光落在江昆身上时,没有寻常女子见到他时的惊艳、畏惧或是痴迷,有的,只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审视。
仿佛在看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器物。
审视过后,便是淡漠。
她缓缓起身,对着江昆的方向,敛衽一礼。
动作依旧是无可挑剔的优雅标准,声音也如她的人一般,清冷如玉石相击。
“不知虬龙君驾临,有何见教?”
同样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比那老儒生更添了几分疏离。
白芷自然是听过“虬龙君”江昆的大名的。
平嫪毐,压吕相,权倾朝野,杀伐果断。
在她看来,这不过又是一位崛起于乱世的强横武夫罢了。其所作所为,皆是霸道之术,与她所信奉的、以德化人的“王道”,背道而驰。
道不同,不相为谋。
因此,即便对方权势再大,在她心中,也不过尔尔。
她甚至有些想不通,为何相邦大人会允许这样一位满身杀伐气的武人,踏入这片象征着天下文枢的圣地。
江昆看着她那副礼貌却又写满了“请勿靠近”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愈发玩味。
他迈开脚步,不急不缓地向她走去。
他每走一步,周围那些原本沉浸在书卷中的学者们,便会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目光被他所吸引,而后又敬畏地低下。
无形的威压,随着他的脚步,在这片宁静的知识海洋中,荡开了一圈圈涟漪。
最终,江昆在白芷面前三步之处,停了下来。
他没有去看那些书卷,也没有在意周围的目光,只是看着眼前的女子,微笑道:
“不为见教。”
白芷清冷的眸子闪过一丝疑惑。
只听江昆的声音,清晰地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响起。
“只为辩难。”
“听闻《吕氏春秋》欲囊括天地万物之理,备古今之事,江某不才,心中恰有几分疑惑,想来向白芷姑娘请教一二。”
辩难!
这两个字一出,整个书斋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学者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凝固了。他们纷纷抬起头,用一种见了鬼般的眼神,不可思议地望着江昆。
就连一直侍立在旁的白发老儒,也是瞠目结舌,险些把自己的胡子给揪下来。
辩难?
一位君侯,一位以武功和权谋着称的帝师,竟然要和他们这群皓首穷经的学者,和被誉为“齐鲁百年不遇”的儒家才女……辩难?
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白芷也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身穿儒衫,气质温润,却掩不住那一身睥睨天下之气的男人,清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些许波动。
那是一种混杂着错愕、荒谬,以及……一丝被冒犯了的薄怒。
她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领域,被一个外行人,用一种最轻佻的方式,挑衅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白芷那淡色的唇角,缓缓勾起了一抹弧度。
那不是笑意,而是一种夹杂着讥讽与傲然的冷峭。
很好。
既然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君侯,非要自取其辱,那自己……便成全他。
正好也让他明白,治理天下,靠的不是匹夫之勇与阴谋诡计,而是真正的经世济国之学问!
她再次对着江昆行了一礼,这一次,姿态却带上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君上既有此雅兴,白芷自当奉陪。”
她随手从案几上拿起一卷刚刚校对完毕的竹简,轻轻展开。
“我等在编撰‘治国’之策时,引《老子》之言,认为‘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故,治国之道,其精髓在于‘无为而治’。”
她抬起眼,那双清亮的眸子,如两柄最锋利的刻刀,直刺江昆。
“敢问君上……”
“以为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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