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铺后院的老槐树影影绰绰,将月光筛成一地碎银。狗剩蹲在石臼旁,手里捧着那只装着火灵花的玉盒,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凉的盒面。玉盒里的火灵花静静躺着,花瓣上的青金光纹在月光下流转,像极了他手腕旧疤处跳动的暖意——自昨日从密林脱险,这花就成了他的“宝贝”,白天藏在药柜最深处,夜里才敢拿出来细看。
“该试试了。”他深吸一口气,将玉盒打开。火灵花刚接触到空气,就散发出淡淡的暖香,院子里的薄荷、紫苏像是被唤醒似的,叶片轻轻颤动。狗剩取出半朵花,按老掌柜教的法子,用银刀切成细片,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星星。
石臼里早已备好甘草、川贝和冰糖,都是苏明远特意为他留的“炼药底材”。老掌柜说,火灵花性烈,需用温和药材中和,初次尝试最好炼“清灵丹”,既能稳固灵气,又能安神定魂,最适合他这种刚入门的修士。
“青焰,稳着点。”狗剩对着掌心默念,青金色的火苗“腾”地窜起,比往日更凝实,像支安静燃烧的小烛。他将火苗引到石臼下,看着火舌轻轻舔舐着石臼底部,将温度一点点传进去。
起初一切顺利,甘草和冰糖慢慢融化,混着川贝的清苦散发出甜香。可当他把火灵花片撒进去时,石臼里突然“滋啦”一声炸开,棕褐色的药糊溅得他满脸都是,连睫毛上都挂着点点黑渣。
“又炸了?”阿木从柴房探出头,手里还攥着块没啃完的麦饼,看到狗剩的样子,“噗嗤”笑出了声,“你这炼丹术,灶王爷看了都得摇头。”
狗剩抹了把脸,药糊蹭得满脸都是,活像只沾了泥的花猫。“别笑!”他瞪了阿木一眼,指着石臼里焦黑的药渣,“火灵花的灵气太冲,一进去就把甘草的温和气给冲散了,得想办法让它们‘融’到一块儿去。”
阿木凑过来,用树枝扒拉着药渣:“要不……像苏掌柜煎药那样,用文火慢慢熬?你这青焰太烈,跟猛火灶似的,啥药都得被你烧糊。”
这话提醒了狗剩。他想起苏明远煎药时,总把炉火调得像呼吸般均匀,说“药有性子,得顺着它来,不能硬拧”。他重新取了药材,这次没急着放火,而是先闭上眼睛,用意念感受火灵花的气息——那股暖意里藏着股跳脱的劲儿,像个顽皮的孩子;而甘草的气息则温吞厚重,像位沉稳的老者。
“得让‘孩子’听‘老者’的话。”他心里有了主意,再次引动青焰,这次火苗小得像豆粒,仅够维持石臼的温度。他先将甘草和冰糖放进石臼,用青焰慢慢煨着,直到它们化成黏糊糊的糖浆,才小心翼翼地加入火灵花片,同时用银勺轻轻搅拌,动作像在哄发脾气的娃娃。
奇迹发生了。火灵花片没再炸开来,反而像被糖浆裹住似的,慢慢融化在里面,青金色的光纹顺着银勺的轨迹流转,在药糊里织出细密的网。阿木看得眼睛都直了,嘴里的麦饼差点掉在地上:“成……成了!”
狗剩屏住呼吸,继续搅拌。约摸半个时辰后,药糊渐渐凝固成一颗颗圆滚滚的药丸,通体呈淡青色,表面泛着莹润的光,像用翡翠磨成的珠子。他刚把药丸装进瓷瓶,就听见前堂传来苏明远的声音,带着几分他从未听过的凝重。
“……此事关乎炎阳城的安危,苏某不能不管。”
“苏掌柜是明白人,”另一个声音沙哑低沉,像两块石头在摩擦,“那‘蚀心瘴’已经蔓延到城西,再拖下去,半个城的人都要变成行尸走肉。”
狗剩和阿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蚀心瘴?他们前几天在老掌柜的医案里见过,说是种能腐蚀心智的毒瘴,百年前曾在南疆出现过,沾染者会变得疯疯癫癫,最后力竭而亡,没想到竟会出现在炎阳城。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到月亮门边,偷偷往堂里看。只见苏明远坐在太师椅上,眉头紧锁,对面站着个穿灰布道袍的老者,须发皆白,脸上刻满皱纹,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正盯着桌上的一张地图,手指重重敲在城西的位置。
“那毒瘴的源头在哪?”苏明远问。
“黑风谷。”老道声音压得更低,“谷里有株千年‘腐心草’,瘴气就是从它根须里冒出来的。寻常刀剑伤不了它,烈火焚烧反而会让瘴气更烈……”
“除非用至阳之火炼化。”苏明远接过话头,目光突然转向月亮门的方向,“狗剩,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狗剩吓了一跳,拉着阿木从门后走出来,低着头不敢说话。老道的目光落在狗剩身上,像两道实质的光,在他掌心停留了片刻,突然“咦”了一声:“这孩子……身上有青焰气息?”
苏明远点点头:“他修的是火灵根,刚能用青焰炼药。”
老道眼睛一亮,上前两步抓住狗剩的手腕,手指搭在他的脉门上。狗剩只觉得一股温和的灵气顺着手臂涌进来,在他体内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手腕的旧疤处,与那里的暖意轻轻一碰,竟让他浑身舒坦得想叹气。
“好!好!”老道松开手,抚着胡须大笑,“根骨清奇,灵气纯粹,尤其是这道旧疤,竟成了聚火的灵窍,真是天不绝炎阳城!”
狗剩被他说得莫名其妙,阿木忍不住问:“道长,您说的蚀心瘴,跟狗剩的青焰有啥关系?”
“关系大了!”老道指着地图上的黑风谷,“那腐心草性属至阴,寻常火焰烧它不得,唯独青焰这类至阳之火能克制。只是……”他话锋一转,神色凝重,“谷里不仅有腐心草,还有守护它的‘瘴气兽’,那畜生以毒瘴为食,皮糙肉厚,寻常修士根本近不了身。”
苏明远沉默片刻,看向狗剩:“孩子,这事本不该让你掺和,可城西已有三十多人中了瘴气,再拖下去……”
“我去!”狗剩没等他说完就开口,掌心的青焰不自觉地窜起,“我能用青焰炼药,肯定也能烧那什么草!”
“你疯了?”阿木拽了拽他的胳膊,“那可是会吃人的瘴气兽!”
“总不能看着城里的人变成行尸走肉吧?”狗剩看着苏明远,“老掌柜教过我,药材能救人,本事也能救人,要是学了本事不用,跟烂在地里的药草有啥区别?”
老道赞许地点点头:“好小子,有担当!放心,老道我虽修为不高,却也能护你周全。咱们明天一早就出发,争取在瘴气蔓延前解决掉腐心草。”
当晚,狗剩躺在柴房的草堆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摸了摸怀里的清灵丹瓷瓶,又看了看手腕的旧疤,那里的暖意比往日更沉稳,像是在给他鼓劲。大黑趴在他脚边,时不时用尾巴扫扫他的脚踝,像在说“别怕,我陪你”。
“大黑,你说我能行吗?”他戳了戳狗脑袋,“那瘴气兽听着就吓人,万一青焰不管用咋办?”
大黑“汪”了一声,用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心,湿漉漉的,却让他心里踏实了不少。
第二天一早,老道就带着法器来了药铺。他给狗剩和阿木各了张“避瘴符”,黄纸朱砂画的,闻着有淡淡的艾草味。“这符能挡三个时辰的瘴气,你们切记,一旦符纸变黑,就得赶紧退出来。”他又递给狗剩一把银色的小匕首,“这是‘破瘴匕’,能暂时破开瘴气兽的防御,配合你的青焰用。”
苏明远塞给狗剩一个药箱,里面装着解毒丹、金疮药,还有几个热腾腾的肉包子。“万事小心,实在不行就退回来,咱们再想办法。”他拍了拍狗剩的肩膀,眼里的担忧藏不住,“阿木,你跟着老道,别乱跑,多看着点你狗剩哥。”
阿木用力点头,把砍柴刀往腰里一别:“放心吧掌柜的,谁敢欺负狗剩哥,我就给它一刀!”
三人一狗出了城,往黑风谷的方向走。越靠近谷口,空气越浑浊,原本该翠绿的草木都变得枯黄,连鸟叫声都听不见,只有风刮过岩石的呜咽声,像有人在哭。
“到了。”老道指着前面的峡谷,谷口弥漫着灰黑色的雾气,隐约能看见里面的树木扭曲成奇怪的形状,“瘴气很重,把符纸拿好。”
狗剩将避瘴符贴在胸口,深吸一口气,青焰在掌心燃起,像盏小小的灯笼。他回头看了看阿木和老道,握紧了破瘴匕:“走吧。”
刚进谷口,就觉得一股腥甜的气味钻进鼻子,避瘴符“嗡”地一声亮了下,才把那股气味挡在外面。地上的落叶腐烂得发黑,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踩在烂泥里。大黑对着雾气低吼,尾巴夹得紧紧的,显然很不安。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面的雾气突然翻滚起来,一只像牛犊那么大的怪物从雾里窜了出来——它浑身覆盖着灰黑色的鳞片,脑袋像蜥蜴,嘴里淌着绿色的粘液,爪子上还沾着腐肉,正是瘴气兽!
“小心!”老道大喊一声,甩出一张黄色的符纸,符纸在空中化作一道金光,打在瘴气兽身上,却只留下个淡淡的白印。
“嗷——”瘴气兽被激怒了,喷出一口灰黑色的瘴气,直扑狗剩而来。狗剩赶紧放出青焰,火墙“腾”地升起,瘴气一碰到火焰就“滋滋”冒烟,散成了水汽。
“青焰果然管用!”阿木兴奋地喊,挥着砍柴刀就想冲上去,被老道一把拉住:“别莽撞!那畜生皮硬得很!”
狗剩趁机绕到瘴气兽身后,破瘴匕对着它的后腿就刺了下去。匕首没入鳞片的瞬间,瘴气兽疼得狂吠,转身用尾巴抽向狗剩,他赶紧侧身躲开,尾巴扫在旁边的石头上,竟把石头抽得粉碎。
“好硬的尾巴!”狗剩吓出一身冷汗,不敢再靠近,只能用青焰不断骚扰,火鞭一下下抽在瘴气兽身上,虽然伤不了它,却能让它暴躁不安。
“它在保护后面的东西!”老道指着瘴气兽身后,那里的雾气更浓,隐约能看见株巨大的植物,根部埋在地下,露出地面的部分像团腐烂的肉,正不断往外冒灰黑色的瘴气,“那就是腐心草!”
狗剩眼睛一亮,突然有了主意。他故意往左边跑,引着瘴气兽追过来,同时给阿木使了个眼色。阿木立刻明白,趁着瘴气兽转身的空档,跟着老道绕到腐心草旁边。
“就是现在!”狗剩大喊一声,青焰猛地暴涨,化作一条火绳,缠住了瘴气兽的脖子。瘴气兽疼得疯狂挣扎,却挣脱不开,绿色的粘液溅得到处都是。
“快用破瘴匕刺它眼睛!”老道喊道。
狗剩看准时机,将破瘴匕掷了出去,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银光,精准地刺进瘴气兽的左眼。“嗷——”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浑身抽搐着倒在地上,没多久就不动了,身体慢慢化作一滩黑水。
解决了瘴气兽,三人赶紧跑到腐心草旁边。那草散发着浓郁的腥气,根部的瘴气源源不断地冒出来,贴在身上的避瘴符已经开始发黑。
“没时间了!”狗剩掏出火灵花剩下的半朵,和着清灵丹的粉末,一起扔进青焰里。火焰瞬间变成耀眼的青金色,他双手结印,将火焰引向腐心草:“给我烧!”
青焰像条巨蟒,缠住腐心草的根茎,“噼啪”燃烧起来。腐心草剧烈地扭动,发出刺耳的尖叫,冒出的瘴气越来越浓,避瘴符“啪”地一声碎了。
“快退!”老道拉着狗剩和阿木往外跑,大黑紧随其后。刚跑出谷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黑风谷里爆发出刺眼的青光,等光芒散去,谷口的瘴气已经散了,连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
“成了……”狗剩瘫坐在地上,浑身脱力,掌心的青焰慢慢熄灭,手腕的旧疤暖得发烫,像是在为他欢呼。
阿木递过来个肉包子,眼泪汪汪的:“狗剩哥,你太厉害了!”
老道看着黑风谷的方向,抚着胡须笑:“炎阳城有救了,这孩子……将来必成大器啊。”
回去的路上,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狗剩啃着肉包子,觉得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一顿。他知道,这次能成功,不光靠青焰和火灵花,还有老道的符纸、阿木的帮忙,甚至大黑的警惕——就像炼药,光有主药不行,还得有辅料、火候,缺了一样都成不了丹。
回到药铺时,苏明远和刘掌柜早就等在门口,看到他们平安回来,都松了口气。街坊们听说狗剩烧了腐心草,纷纷涌到药铺门口,送鸡蛋的、送馒头的,把门槛都快踏破了。
“我就知道你行!”阿姐端着参汤走过来,眼睛红红的,却笑得灿烂,“快喝点汤,补补身子。”
狗剩接过汤碗,看着院子里的老槐树,突然觉得,自己离“火神”的路又近了一步。但这一步不是靠单打独斗,而是靠身边这些人的扶持,靠心里那份想守护什么的念想——就像青焰,看着是火,烧起来是暖,护着的,是身后的人间烟火。
夜里,他把剩下的清灵丹小心地收起来,玉盒里的火灵花虽然只剩花茎,却依旧暖烘烘的。手腕的旧疤轻轻跳动,像在说:“路还长着呢,慢慢走。”狗剩笑了,对着月亮握紧了拳头,掌心的余温,比任何时候都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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