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沐的离京,在长安并未掀起太大波澜。于朝臣看来,这是镇国长公主高瞻远瞩,为巩固海疆而擢升能臣;于百姓而言,这不过是又一位大员外放镇守。唯有未央宫深处,年轻的帝王在听闻消息后,独自在宣室殿默立了许久,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挥退了所有侍从,直到夜色深沉,才传出一句听不出情绪的命令:“将……那些梅花,都撤了吧。”
阿娇依旧每日入宫辅政,与刘荣议事时,神色如常,仿佛那日的对话从未发生。她将更多精力投入到梳理漕运、核查边关粮饷、推进科举取士等具体政务中,行事愈发沉稳干练,让人挑不出错处,也让人……更加捉摸不透。
刘荣似乎也接受了新的相处模式,不再有过界的关切,只是偶尔在议政间歇,会状似无意地问起:“东海都护府初立,张卿那边,可有困难需朝廷协调?”语气是帝王对臣子正常的关怀,只是那目光深处,仍有一丝难以彻底熄灭的余烬在隐隐闪烁。
阿娇的回答总是滴水不漏:“张都护刚毅果决,已初步稳定夷洲局势,正在整训水师,修筑炮台。陛下放心。”
她将张沐定期送来的奏报,除涉及蓬莱洲核心机密的少数内容外,皆抄送刘荣与相关府衙。公开,坦荡,无一丝可指摘之处。
与此同时,远在夷洲的张沐,已迅速投入到新的角色中。他并非一味强横,而是刚柔并济。一面以雷霆手段整肃军纪,淘汰冗员,将左明叛乱及与倭国勾结的残余势力连根拔起;另一面,则大力推行阿娇在中原的新政,鼓励垦荒,兴修水利,减免初至移民的赋税,并设立官办学堂,允许土着与汉民子弟一同入学。
他牢记阿娇“攻心为上”的策略,对周边岛屿的部落,以盐铁、医药、先进农具为纽带,建立盟好,孤立可能存在的敌对势力。同时,他组织精通水文的老船工与纳瓦霍向导,开始系统勘探、绘制东海乃至更遥远海域的详细海图,其目光已不仅限于防御蓬莱。
夜深人静时,他会取出那枚红色的同心结,在灯下细细摩挲,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也能感受到千里之外那个人的牵挂。他将所有思念与抱负,都倾注到了脚下这片充满挑战与希望的海疆之中。
这一日,他收到来自蓬莱洲徐巿的一封密信。信中,徐巿一改此前含糊的态度,言辞恳切地邀请张沐,“于双方合适之时,择一中立之地,共商海事,以期消弭兵戈,互利共存。”随信还附上了一份薄礼——几卷蓬莱洲关于天文、航海知识的抄录本,虽非核心,但其见解之新颖,已让张沐大为震动。
张沐立即意识到,这是蓬莱洲内部势力博弈的结果,也是进一步探知其虚实的绝佳机会。他连夜写下密奏,将此事原委、自己的分析与建议,以及那几卷抄录本,以八百里加急,秘密送往长安。
信中末尾,他写道:“…蓬莱示好,其意难测,然机不可失。臣拟谨慎接触,步步为营。东海之业,始于足下,臣必步步为营,不负殿下与陛下之托。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惟愿长安安好。”
信使带着密信悄然离岛时,正值月圆。清冷的月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也洒在长安镇国长公主府的书斋窗棂。
阿娇刚刚批阅完今日的最后一份奏章,揉了揉微胀的额角。她走到窗边,望着天边那轮皎洁的圆月,与张沐看到的是同一轮。
她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那枚与张沐对应的同心结。东海的风云,长安的棋局,皆系于她一人之手。她不能错,也错不起。
侍女轻轻入内,添上新烛,低声道:“殿下,夜深了,该歇息了。”
阿娇“嗯”了一声,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遥远的东方。
她知道,张沐在那边,正在为她,也为大汉,开拓着一个充满未知与挑战的未来。而她,必须为他稳住这后方的根基,扫清一切障碍。
月色清辉下,她的侧脸轮廓坚定而柔和。这盘以天下为棋局的大棋,她与张沐,一个在朝,一个在野,一个镇守中枢,一个开拓边疆,正以不同的方式,共同落子。
长路漫漫,但他们,都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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