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蘅和王氏两人身上穿的是洗得发白的粗麻布裙，发间没有半支钗环，只用木簪绾着发髻，面上未施脂粉，素白着一张脸，除了长相清秀些，乍一看去与乡间劳作的村妇别无二致。
走了大半天终于出了密林，从远处看去，山下的村落还和她们半年前离开时一模一样，仿佛时间停住，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村里没有郎中，有个头疼脑热都得去县城里，可这儿离县城还有一段距离，他们靠着两条腿走到县城不知要耽搁到几时去了。还好芝麻机灵，原先在农家小院住的时候，他看到过有户人家有驴车，他把险哥儿交给王氏抱着，独自到村里去了。
梁蘅和王氏带着孩子等在路边。等了大约一盏茶功夫，就见芝麻和一个长脸的汉子赶着驴车来了。
芝麻跳下驴车对着梁蘅和王氏边眨眼睛边说道：“婶子，我求了这位大哥辛苦一趟送咱们去县城，您可要多给些车钱才行啊！”
梁蘅立马会意：“放心好了，车钱少不了的。”
芝麻扶着她们坐上了驴车，那长脸的汉子边赶车边跟他们扯着家常。“你们两个女人家，怎的就带个半大的孩子出远门啊，也不怕路上不太平。”
芝麻笑嘻嘻地接话道：“大哥，您可别小瞧我，家里大事小事都离不得我呢！我婶子她们着急带孩子看病，您只管快些，少不了车钱！”
梁蘅和王氏一开始还害怕被认出来，抱着险哥儿僵直着身子坐在驴车上。等到驴车驶出好几里地，也没人投来异样的眼光，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梁蘅听芝麻和长脸汉子聊天，时不时地插上一句，慢慢就打听了些消息出来。
赶车的长脸汉子甩着鞭子对她们说：“瞧着你们面生，是打远处来的吧？”
芝麻不知道南边有什么地名，对着梁蘅努了努嘴。梁蘅接话道：“我们是上元县来的，世道艰难，一家人漂泊不定，没想到孩子又病了，赶着去祁县寻郎中。”
王氏坐在对面，微微一笑。梁蘅倒是聪明，竟然记得她是上元县人。
“哎，如今哪里都一样，前几个月咱们这儿也乱着呢，官兵搜了好几回，最近才没了动静。听说新皇那边忙得很，顾不上咱们这边了。”长脸汉子说道。
这话像颗定心丸，梁蘅和王氏听了放松下来。
天快擦黑的时候驴车总算赶到了祁县城里，梁蘅早把银子拿给了芝麻，芝麻把车钱付给长脸汉子，他欢欢喜喜地接了。
三人抱着孩子赶到了医馆。药童正要上门板，见他们闯进门来，吆喝道：“闭馆了，闭馆了......”
王氏对药童求道：“马郎中可在？求他救救小儿！”
马郎中是赶车汉子告诉他们的，城里医术好些的便是这家“百草堂”的马郎中。
那药童却不听王氏说话，只做驱赶。芝麻上前拉住他：“我家小公子病得厉害，快快让开。”
梁蘅扶着王氏进了医馆里面，大声喊道：“马郎中，马郎中可在......”
这家医馆是前头开馆坐诊，后头居家的格局。马郎中已经进了后院，听得有人在喊他，连忙又出来了。
王氏把险哥儿屁股上的尿介子打开，孩子又红又肿的屁股蛋已经有些流脓水了。
马郎中看了看，问道：“可看见是什么东西咬的？”
王氏摇了摇头：“不知道，孩子哭起来才发觉的。”
马郎中又看了看孩子的虎口和眼睛：“不知道什么咬的就有些麻烦了，这孩子还发着热，怕是要不好。”
王氏立马就站不稳了，扶着旁边的椅子跪了下来：“马郎中求您一定救救孩子啊！”
梁蘅把王氏扶了起来，对马郎中说道：“您只管用药，诊金、药费我翻倍地给。”
马郎中摆了摆手：“不是银子的事儿，我医术有限，从未见过小儿有这般伤口的，只能试着用些药，成不成我也说不好。”
马郎中唤药童取了药来，先给孩子敷上，又开了方子让他去煎药。那药童看着与芝麻年纪差不多，忙了一天眼看着要休息了，结果又要干活，满脸的不乐意。
梁蘅给芝麻递了个眼色，芝麻跟着药童去抓药，悄悄塞给他几个铜板，那孩子立马眉开眼笑，麻利地煎药去了。
敷了外用的药以后，可能是有所缓解，险哥儿哭闹得没那么厉害了。梁蘅和王氏稍稍松了一口气。
今夜她们是不敢离开医馆的，梁蘅嘱咐芝麻守着药童煎药，她去街上买些吃食。
祁县地方不大，拢共就一条主街，天已经黑了，路上少见车马喧嚣。街边的铺子稀疏排列，多是些卖杂货、打农具的小铺，而且多数都已经关门了。梁蘅找到一家食店买了些炊饼便返回了医馆。
刚到医馆门口，就听到了险哥儿撕心裂肺的哭声，梁蘅赶忙跑了进去。
王氏正在给险哥儿灌药，孩子本就不舒服，又苦又涩的药汁自然不愿意喝，王氏捏着他的鼻子硬灌，洒的比喝的还多。
马郎中在一旁见了，焦虑道：“喂不进去药可不行，小儿高热不退是极为凶险的。”
梁蘅把炊饼放到一边，过来帮王氏，折腾半天才好不容易喂进去了三分之一。孩子嚎哭得累了，缩在母亲怀里睡了过去。
梁蘅看着险哥儿的小脸，才一天时间就小了一圈，真是遭了大罪了。她在心里默默祈祷：马郎中的药千万要有效啊！
马郎中见三人没有要走的意思，吩咐药童安排他们在诊室歇息。
这一夜梁蘅和王氏几乎没有合眼，险哥儿低烧反反复复，睡梦中也在哼哼唧唧。等到快天亮的时候，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烧得更厉害了，孩子连哭都哭不出来，一直昏睡着。
王氏已经六神无主了，泪珠簌簌滴落。梁蘅赶忙把药童喊了起来，让他把马郎中请出来，那药童惺忪着眼睛，懒洋洋地去了后院。
马郎中迟迟不出，梁蘅等不得了，冲到后院里大声喊道：“马郎中，马郎中......快快起来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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