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刚过，京城的枫叶就红透了半边天。东宫后园的那几株鸡爪槭，叶子像被胭脂染过，风一吹，簌簌地落，铺得地上像铺了层红绒毯。
苏璃正带着阿瑾和阿瑶捡枫叶做书签，两个孩子已经长到齐腰高，阿瑾依旧沉稳，捧着一本《论语》坐在石凳上，偶尔抬头看妹妹疯跑；阿瑶则像只快活的小鹿，捧着满兜的红枫叶，跑到苏璃面前献宝：“娘亲你看，这个最红！”
“真好看。”苏璃接过枫叶，细心地擦掉上面的尘土，“夹在书里，等冬天就成好看的书签了。”
阿瑶眨着乌溜溜的眼睛：“那等沈先生来了，送他一片好不好？”
苏璃笑了：“好啊，沈先生肯定喜欢。”
说曹操，曹操到。周太监匆匆进来，脸上堆着笑：“姑娘，沈画师回京了！殿下正陪着他在书房说话呢，让您带着小主子们过去瞧瞧。”
“真的？”阿瑶欢呼一声，拉着阿瑾就往书房跑，“哥哥快走，去看沈先生！”
阿瑾被她拽得一个趔趄，却也没恼，只是无奈地跟上，小大人似的叮嘱：“慢点跑，别摔了。”
苏璃跟在后面，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嘴角噙着笑意。沈文在江南待了五年，画技愈发精进，听说还收了不少徒弟，这次回京是被赵珩硬召回来的，要他在翰林院任职，顺便给皇子公主们讲讲书画。
书房里，沈文正对着一幅画指指点点，赵珩站在一旁听着，时不时点头。沈文比五年前清瘦了些，鬓角添了几缕银丝，眼神却依旧清亮，看见苏璃带着孩子进来，连忙拱手行礼：“苏姑娘。”
“沈先生不必多礼。”苏璃回礼，“一路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沈文笑着摆手，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眼睛一亮，“这就是阿瑾和阿瑶吧？都长这么高了！”
阿瑶不怕生，跑到他面前，举起手里的枫叶：“沈先生，这个送你！”
“谢谢阿瑶。”沈文接过枫叶，小心翼翼地放进袖袋，“真好看，比我在江南见的枫叶还红。”
阿瑾也走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沈先生好。”
“好孩子。”沈文摸了摸他的头，转头对赵珩笑道，“殿下您瞧，这两个孩子，一个像您，一个像苏姑娘，真好。”
赵珩看着孩子们，眼底满是笑意：“让你见笑了。”他指了指桌上的画，“沈先生刚给朕看了他新画的《江南秋意图》，笔法越发炉火纯青了。”
苏璃走上前，只见画上是江南水乡的秋景，白墙黛瓦映在碧波里，岸边的芦苇泛着白，远处的枫叶红似火，画角还有几个孩童在放纸鸢，栩栩如生，仿佛能闻到空气里的桂花香。
“真好。”苏璃由衷赞叹，“看了这画，倒让人想起江南的秋天了。”
“可不是嘛。”沈文感慨道，“江南的秋，是润的，雨丝里都带着桂花香。不像京城的秋，干干爽爽，风一吹，叶子就落了。”
“等忙完这阵子，带你去香山看红叶。”赵珩道，“比你画里的江南枫叶热闹。”
“那敢情好。”沈文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几人正说着话，秦风进来禀报：“殿下，张大人求见。”
张显这些年身子越发硬朗，虽已致仕，却时常进宫与赵珩聊聊朝政，偶尔也给孩子们讲讲先皇后的旧事。
“快请。”
张显走进来时，手里拄着根拐杖，却依旧精神矍铄。他看见沈文，愣了愣，随即笑道：“这不是沈画师吗？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张大人安好。”沈文连忙起身行礼。
“好，好。”张显坐下，喝了口茶，看向赵珩和苏璃，“老臣今日来，是想跟你们说件事。”
“舅舅请讲。”赵珩道。
“先皇后的忌辰快到了，老臣想着，今年去坤宁宫的桃林祭拜时，把那坛桃花酒取出来，咱们一起喝了吧。”张显的语气带着怀念，“也让孩子们尝尝，他们祖母酿的酒，是什么味道。”
苏璃心里一动，看向赵珩。
赵珩点头：“好啊，正合我意。”
那年平定靖王后，诸事繁忙，竟把桃花酒的事忘了。如今算来，那酒已经酿了快十年，正是醇厚的时候。
“那就这么定了。”张显笑了，“到时候让阿瑾阿瑶也沾沾喜气，长大了好好辅佐他们的父亲。”
阿瑾似懂非懂地点头，阿瑶则好奇地问：“祖母的酒，甜吗？”
“甜。”苏璃摸了摸她的头，“像江南的春天一样甜。”
夕阳透过窗棂，照在书房里，将几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沈文的画，张显的拐杖，孩子们的笑声，还有赵珩和苏璃相视一笑的温柔，都被这秋日的余晖镀上了一层暖光。
霜叶红透时，故人正好归来。岁月似乎格外优待他们，将所有的风雨都酿成了甘醇的酒，在寻常的日子里，慢慢回味。
他们的故事，没有惊心动魄的转折，只有细水长流的温情，在每一片红透的枫叶里，在每一次故人相聚的欢笑里，在孩子们渐渐长高的身影里，静静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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