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京城的日子仿佛也随着天气一同凝滞了几分。然而于沈清辞而言，这却是难得的充实时光。“颜华阁”与“锦绣坊”已步入正轨，无需她事事亲力亲为，苏伯与常妈妈皆是得力之人，将一应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多数时候居于王府，翻看账册，规划新品，或是通过玉珠与陈耿，遥控指挥着商业版图与初具雏形的情报网络。
偶尔，她也需出席一些无法推拒的宴会。靖王妃的身份，加之她自身那份不同于寻常闺阁女子的沉静气度，使她即便在珠环翠绕的贵妇群中，也总能吸引不少或明或暗的打量。
这日从安国公府的赏雪宴归来，沈清辞褪下沾染了室外寒气与宴席间暖香的斗篷，由玉珠伺候着净手。炭盆烧得正旺，屋内暖意融融，她却微微蹙了下眉。
“小姐，可是累了？”玉珠细心，察觉她神色有异，轻声问道。
沈清辞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坐下，接过云苓递来的热茶，暖意透过白瓷杯壁传到掌心。“累倒不累，”她声音清淡，“只是觉得，今日席间，有些目光，令人不甚舒服。”
玉珠回想了一下，道：“奴婢也觉着，有好几位夫人，拉着小姐说话时，眼神总有些……躲躲闪闪的，问的话也绕着圈子，什么‘王爷军务繁忙，王妃一人在府中可会觉得冷清？’，又或是‘王妃将王府打理得这般井井有条，真是能干，想必费了不少心神’。”
云苓在一旁插嘴道：“可不是嘛，奴婢还听见有两个坐在角落里的夫人低声议论，说什么‘周嬷嬷到底是王爷乳母，说荣养就荣养了……’后面的话没听清，但语气怪怪的。”
沈清辞端着茶盏的手顿住了，眸色沉静如水，心底却泛起一丝冷意。她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在心中唤醒了直播间。
几乎是她意念所至，光幕上便跳出几条弹幕：
【主播回来了！今天的宴会感觉怎么样？】
【我也觉得气氛怪怪的，那些贵妇看主播的眼神有点微妙。】
【+1，感觉她们在背后嚼舌根。】
【是不是有人眼红主播生意做得好，又占着靖王妃的位置？】
观众们的感知与她同步，甚至更为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些潜藏在笑容下的暗流。
“恐怕不止是眼红生意。”沈清辞在心中默道，“玉珠，你去请陈护卫过来一趟，就说我有些府外采买的事情要问他。”
“是。”玉珠虽不解其意，但仍立刻应声去了。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陈耿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外求见。他依旧是一身利落的护卫打扮，气息沉稳。
“陈护卫不必多礼，”沈清辞示意他起身，“近来京中可有什么特别的传闻？尤其是……关乎王府，或是我本人的。”
陈耿闻言，神色一凛，显然对此有所耳闻。他沉吟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方谨慎回道：“回王妃，近日市井坊间，确有些许……不甚入耳的流言蜚语。因尚未查实源头，且多是在一些内宅妇人间私下流传，属下未能及时禀报。”
“但说无妨。”沈清辞语气平静。
“是。”陈耿垂首，“流言主要有二。其一，是暗指王妃您……命格过硬，不利于夫家。拿王爷常年驻守边关、甚少回府作为佐证，说……说是王府阳气不振，皆因……”后面的话他难以启齿。
克夫。沈清辞在心中冷冷地接上了这两个字。这顶帽子，对于任何时代的女子而言，都是极其恶毒的污蔑。
“其二呢？”她面上依旧看不出喜怒。
陈耿头垂得更低：“其二，是说王妃您……善妒，容不下人。将王府内宅把持得铁桶一般，不许任何女子近身伺候王爷，连……连王爷的乳母周嬷嬷，都被您寻了由头逼去荣养了。还说您在外经营商铺，抛头露面，亦是……不安于室。”
书房内一片寂静，炭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显得格外清晰。玉珠和云苓早已气得脸色发白，玉珠更是忍不住道：“胡说八道！小姐分明是……”
“玉珠。”沈清辞淡淡打断她，目光仍落在陈耿身上，“可知流言最初是从何处传出的？”
陈耿面露愧色：“属下失职，流言传播甚为隐秘，多在茶会、花宴上口耳相传，源头一时难以追溯。只隐约听说，最初似乎与永昌伯府有些关联……”
永昌伯府……沈清柔！
沈清辞的眸中瞬间掠过一丝寒芒。她那个好庶妹，嫁予永昌伯府那个不成器的庶子后，日子想必过得并不顺心。如今见她这个嫡姐不仅成了靖王妃，更暗中掌控着日进斗金的产业，心中那点嫉妒与不甘，怕是已发酵成了蚀骨的毒液。
“我知道了。”沈清辞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陈护卫，你继续留意，尤其是永昌伯府那边的动静，有任何异常，立刻报我。”
“是，属下明白！”陈耿肃然应下，行礼退了出去。
书房内只剩下主仆三人。玉珠急得眼圈发红：“小姐，他们怎么能这样污蔑您！这流言要是传开了，您的名声可就……”
“名声？”沈清辞轻轻放下茶盏，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驱散了屋内的暖气。窗外，天色灰蒙，似有风雪欲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声音清冷，带着一丝嘲讽，“她们不敢明着质疑王爷，便拿我这内宅妇人作筏子。克夫？善妒？真是好手段。”
直播间里，观众们早已义愤填膺：
【卧槽！是沈清柔那个白莲花！肯定是她！】
【这手段太下作了！古代对女性名节看得多重啊！】
【主播别怕！我们有直播间，一定能抓到她的把柄！】
【对！让她自食恶果！】
沈清辞看着那些滚动的、支持她的弹幕，心中那点因流言而生的冷意，渐渐被一种更为坚定的东西取代。
她关上窗，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沉静，只是那双眸子，比平日更亮，也更冷。
“跳梁小丑，不足为惧。”她淡淡道，“她既然想玩，那我便陪她好好玩玩。只是，这代价，只怕她付不起。”
玉珠和云苓看着自家小姐那副成竹在胸、冷冽逼人的模样，心中的慌乱竟奇异地平复了下去。她们相信，小姐一定有办法应对。
风雪将至，暗箭已发。但执箭之人恐怕不会想到，她瞄准的，并非一只可以随意射落的雀鸟，而是一头蛰伏的、利爪已悄无声息探出的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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