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隐月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检查龙星星的作业。
她将新淘来的几块板卡放在餐桌上，接上热风焊台的电源，调整好温度，开始演示如何快速、无损地拆卸一个贴片电容。
龙星星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
她的眼神依旧空洞，但手指无意识地模仿着隐月的动作。
“看清楚了？”隐月卸下电容，放在一边，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温度、角度、时间，只要差一点，东西就废了。”
龙星星点了点头。
“这几块，”隐月指了指另外几块品相不同的板卡，说:“把上面我标记出来的元件完好拆下来，老规矩——损坏超过三成，加罚。”
龙星星默默地拿起工具，坐到桌前，开始了又一轮枯燥而紧张的拆解练习。
她的动作比最初熟练了许多，虽然依旧僵硬，但至少不再轻易弄断引脚。
灯光下，她低垂的侧脸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全神贯注的紧绷。
隐月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城市的光污染让星空黯淡无光，就像她此刻的前路，虽有微光指引，却依旧被浓重的黑暗包围。
她能感觉到，龙星星的服从已经形成惯性，短期内难以反复。
但这还不够。
她要的不是一个只会执行命令的木偶，至少在学习这件事上，她需要龙星星产生一点点内驱力，哪怕这内驱力最初源于恐惧，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而她自己，也需要更快地积累资本。
电子元件的倒卖有天花板，而且依赖741的识别和她的拆解速度。
她需要寻找下一个增长点。
隐月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几本从旧货市场淘来的、龙星星正在使用的教辅书上。
知识，或许也是一种可以变现的资源。
尤其是对龙星星这种基础几乎为零的学生而言。
一个念头在隐月脑中逐渐清晰。
她转身，走到书桌前，拿起龙星星今天刚完成的一份数学试卷。
依旧是惨不忍睹的红叉，但在最后一道大题旁边，龙星星用极其工整，甚至可以说刻板的字迹，写满了尝试性的、虽然错误但步骤清晰的推导过程。
这不是她要求的。
她只要求订正错题。
隐月拿着试卷，看向依旧在灯下埋头拆解元件的龙星星。
灯光勾勒出她单薄而紧绷的背影。
隐月的眼神，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波动。
整治似乎到了需要注入一点新变量的时刻。
而这变量，或许就藏在这些枯燥的公式和元件里。
隐月意识到，缓慢的积累无法应对迫在眉睫的危机。
龙慧身体的衰败速度，以及龙星星可能潜藏的心理反弹。
她必须加速。
于是隐月不再满足于龙星星仅仅完成课业。
她将“电子垃圾”拆解变成了龙星星的固定劳动。
每天完成作业后，龙星星必须在规定时间内，按照隐月标记的图纸，拆解出指定数量的完好元件。
速度、质量与她晚餐菜品的多寡、偶尔极微量的零用钱直接挂钩。
高压和重复性劳动进一步磨平了龙星星的棱角，她像个不知疲倦的机械臂，眼神空洞，动作却越来越熟练精准。
隐月甚至开始让她尝试简单的元件分类和测试，将741扫描出的元件参数交给她核对。
龙星星对此没有任何疑问，只是沉默地执行。
然后，隐月将积累的一千多元资金全部投入。
她不再小打小闹，而是凭借多次交易建立的微弱信誉，开始向旧货市场的几个摊主“包圆”特定类型的电子垃圾，价格压得极低。
她甚至冒险赊购了一小批。
同时，她让741高强度搜索更广泛的二手交易平台和垂直论坛，不再局限于维修件，开始接触一些需求稳定、利润更高的工业淘汰件或特定型号的二手模块。
沟通、议价、打包、发货，所有流程被她压缩到极致，几乎不眠不休。
一次，隐月敏锐地捕捉到一个论坛里紧急求购一批老旧但型号特定的pLc模块的信息，出价是市场价的三倍。
她凭借之前积累的印象，疯狂联系可能拥有货源的摊主，最终几乎押上全部现金和信誉吃下了一批混杂着其他垃圾的库存，从中筛选出了对方需要的模块。
这笔交易，让她一次性净赚了近八百元。
【资产突破2000元，债务剩余3000元。】741的汇报带着一丝罕见的波动。
资金的快速积累是以身体更快透支为代价的。
隐月咳血的频率增加了，偶尔需要扶着墙壁才能站稳。
但她强行支撑着，将赚来的钱除了维持最低生存和还债，挤出一部分，去买了一些廉价的蛋白粉和效果更明确的补血药剂。
她像修补一件即将散架的古董，用最粗暴的方式注入能量，勉强维持着它不至于在下一刻分崩离析。
隐月也不再仅仅要求龙星星死记硬背。
她开始将龙星星的学习与劳动挂钩。
“看懂这个电路图，找出故障点，你今天可以少拆二十个电容。”
“背下这个物理公式，并能用它解释你刚才拆的那个继电器的工作原理，明天早餐加个蛋。”
“这篇英语阅读理解，错三个以内，这周允许你晚上多看半小时课外书。”
她将知识拆解成一个个极小的、可即时兑现的“任务”，与龙星星最底层的生存需求和微弱的“奖励”渴望绑定。
没有大道理，只有冰冷的交换。
龙星星起初只是被动接受，但当她某次因为快速准确地分析出一个简单电路故障，而真的被允许提前结束当晚的拆解任务时，她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烁了一下。
那或许不是对知识本身的热爱，更像是一种在严酷环境中，对规则和奖励机制的条件反射式利用。
但无论如何，她开始更主动地去理解那些曾经让她头痛的公式和原理，因为理解能带来片刻的喘息，或者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甜头。
看着账户里再次积累起来的两千多元，和身体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警报，隐月知道，不能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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