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恢复流动的瞬间，会议室里炸开了锅。
“怎么回事？！” “电脑！我的资料！” “灯管怎么突然爆了？” “李主任，您的杯子！” “刚才是不是晃了一下？地震了吗？”
同事们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惊疑不定地议论着，检查黑屏的电脑，躲避着灯管散落的玻璃渣，场面一时有些混乱。李主任也顾不得继续训斥凌一凡了，他愣愣地看着自己桌上裂成两半的茶杯和漫延开来的水渍，脸上愤怒未退，又添上了几分茫然和恼火。
“安静！都安静！”李主任烦躁地拍着桌子，试图恢复秩序，“可能是电压不稳！或者线路老化！行政呢？！赶紧叫物业来看看！真是的，关键时刻尽出幺蛾子！”
他自然而然地试图将这一切归咎于常见的意外事故，这是最符合常理，也最能让他接受的解释。其他人似乎也倾向于相信这个说法，毕竟刚才那一连串的故障（电脑黑屏、灯管爆炸、杯子破裂）虽然巧合得有点诡异，但分开来看，每一样确实都可以用“意外”来解释。
没有人将目光投向依旧僵立在讲台前的凌一凡。
在他们看来，凌一凡只是被刚才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李主任的咆哮吓傻了，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这很符合他近期状态低迷、胆小怕事的人设。
完美的隐形。
凌一凡却丝毫感觉不到“安全”。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声音大得他怀疑整个会议室都能听见。冰冷的汗水顺着他的脊背不断滑落，带来一阵阵战栗。四肢百骸都弥漫着一种极度的虚弱感，仿佛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又像是大病初愈。
但比身体的虚弱更可怕的，是精神上的巨大冲击和恐惧。
刚才那一切……不是幻觉！
时间……真的变慢了！或者说，他的思维真的加速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他清晰地记得每一个细节：悬浮的唾沫、缓慢张开的嘴、定格飞鸟的翅膀、空气中凝固的尘埃……那种超越常理的感官体验，那种仿佛上帝般俯瞰却又深陷其中的失控感，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那不是许愿！那根本不是他所能理解和控制的范围！
那是能力彻底的、暴走的失控！
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他刚刚那股几乎要炸裂开的负面情绪！
冷月的话如同冰冷的警钟，再次在他脑中疯狂敲响——“玩火者，终自焚！”“越是宏大的愿望，扰动越大，代价也越恐怖！”
他这甚至算不上愿望，只是一次情绪的爆炸，其产生的“扰动”就几乎撕裂了局部现实！那真正的“代价”呢？会是什么？
凌一凡的目光如同受惊的兔子，惊恐地扫视着周围，试图寻找那“恐怖代价”的蛛丝马迹。
黑屏的电脑、爆裂的灯管、裂开的茶杯……这些只是表面看得见的混乱。那些看不见的呢？
他的视线猛地定格在会议室角落的那盆高大的发财树盆栽上。
就在他看过去的瞬间——
一片原本翠绿油亮、位于树冠顶端的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叶尖开始，迅速失去了水分和光泽，变得枯黄、蜷曲，最后“咔嚓”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从枝头脱落，慢悠悠地旋转着，飘落在地毯上。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
在尚未完全平息的小小混乱中，这片叶子的凋零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在凌一凡眼中，这不啻于一道无声的惊雷！
现在是万物生长的春季！这盆发财树平时被精心照料，长势良好，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瞬间枯黄一片叶子？！
这不是自然现象！
这是……生命力的瞬间被剥夺！
是那股失控能量扫过后的残留影响？！是现实被扭曲后，必须支付的“代价”之一？！以一种极其隐晦、却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呈现？！
凌一凡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头皮阵阵发麻！
如果……如果那股能量的目标不是树叶，而是人呢？
如果刚才那种“慢速世界”持续得再久一点，范围再大一点……
他简直不敢想象那后果！
“凌一凡！”李主任的咆哮声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恐惧联想。显然，短暂的混乱过后，李主任的怒火重新占据了上风，虽然夹杂了一丝对突发状况的烦躁，但矛头依旧对准了他，“还傻站着干什么？！滚下来！看见你就晦气！今天的会议就到这！散会！凌一凡，你留下来收拾干净！”
同事们如蒙大赦，纷纷起身，投给凌一凡一个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眼神，迅速离开了这个气氛压抑且诡异的会议室。
很快，房间里只剩下凌一凡，以及一地的狼藉和怒气未消的李主任。
凌一凡机械地走下讲台，拿起扫帚和簸箕，开始清理灯管的玻璃碎片。他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动作僵硬迟缓。
李主任抱着胳膊，在一旁冷眼看着，嘴里依旧不干不净地骂着：“废物！干啥啥不行！连开会都能引来故障！我看你就是个扫把星！赶紧收拾！收拾不完今天别想下班！”
凌一凡低着头，一言不发，默默地清扫着。每一片玻璃碎片折射出的微弱光芒，在他眼中都像是那股失控能力的冰冷嘲讽。
他的内心，早已被巨大的后怕和恐惧彻底淹没。
这一次，不再是饿肚子，不再是袜子变色，不再是吸引鸽子或者坑害朋友。
这一次，他真切地触摸到了……毁灭的边缘。
他甚至隐隐有一种感觉：刚才那场失控，似乎并不仅仅局限于这间会议室。那道无形的脉冲，可能扩散得更远，只是影响逐渐衰减，不为人知罢了。
而这，才是真正让他感到骨髓发寒的。
他失控的力量，就像一颗投入池塘的石子，荡起的涟漪，究竟能传多远？又会惊动多少隐藏在深水下的……“东西”？
冷月口中的“观测者”？还是……更可怕的、“迷失者”？
凌一凡握着扫帚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体内沉睡的，根本不是什么方便生活的小工具。
那是一头未被驯服的、极度危险的……野兽。
而今天，他差点亲手打开了关押这头野兽的牢笼。
打扫完会议室，凌一凡像一具行尸走肉般，逃离了公司。李主任最后的咒骂和威胁，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看着周围熙熙攘攘、一切如常的人群，却感觉自己和他们之间隔着一层无形的、冰冷的屏障。
他们活在平凡的世界里，为工作、生活、爱情烦恼。
而他，刚刚差点用一个念头，撕裂了他们赖以生存的现实的 fabric（结构）。
这种认知带来的孤独和恐惧，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彻底改变了。
从他失控的那一刻起，他所渴望的平凡生活，就已经彻底离他远去。
而他，正站在一个全新的、更加危险的悬崖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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