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之上，已近乎人间地狱。
碧绿色的毒烟如同拥有生命的妖魔，翻滚着、缠绕着，贪婪地侵蚀着每一寸空间。守军士兵即使拼命用浸湿的布帛捂住口鼻，依然无法完全阻挡那无孔不入的甜腥气息。
剧烈的咳嗽声、痛苦的呻吟声、兵器脱手坠地的铿锵声不绝于耳。不断有人支撑不住，眼耳口鼻渗出暗色的血液，软软地瘫倒在地，生死不知。
防御阵线摇摇欲坠，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个人的心。
江蓠身先士卒，屹立在城墙最危险的位置，玄甲上已沾染了不知是自己还是敌人的血迹。
他挥剑劈开一道试图趁乱攀上城头的北狄钩索，呼吸因刻意屏息而粗重，那双深邃的眼眸因愤怒和焦灼布满了血丝。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也在被那诡异的毒烟一丝丝抽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芷和凌霜的身影出现在了通往城墙的马道上。她们逆着仓皇后撤的伤兵和不断补充上去、却同样面露痛苦之色的预备队，艰难地向上冲。
“胡闹！谁让她们上来的！”江蓠一眼瞥见，心头巨震，厉声喝道，想要阻止，却被一波更加密集的箭雨压制在原地。
苏芷和凌霜却恍若未闻。她们的目光死死锁定着城外下风处，那些不断冒出滚滚碧烟的北狄火堆，以及火堆后方，那如同黑色潮水般缓缓逼近、蓄势待发的北狄主力大军。
“就是现在！”苏芷迎着令人作呕的毒烟，对身旁负责小型投石机的士兵嘶声喊道，“目标，敌军毒烟源！点火！发射！”
几名士兵虽然对这两位医官手中的“陶罐”将信将疑，但在大将军没有明确反对（实则被战事缠身无法分心）的情况下，还是依令而行。浸油的引信被点燃，发出“滋滋”的声响。
“放！”
随着一声令下，数个装载着“阳爆”混合物的小陶罐，带着微弱的火星，划过一道抛物线，精准地投向城墙外那些燃烧着绿色火焰的北狄毒烟堆！
与此同时，凌霜也指挥着另外几名士兵，在城头几处顺风的垛口后，迅速点燃了剩下的陶罐引信。
“退后！”苏芷一把拉住凌霜，两人迅速俯低身体，躲在垛口之后。
城外的北狄军显然没料到守军会有此一招，他们还在等待着毒烟彻底瓦解城防。然而——
“轰！”“轰轰轰！”
接连数声并不算震耳欲聋、却异常沉闷的爆炸声在敌军阵营中响起！
那些陶罐在落入毒烟堆或是在城头炸开的瞬间，内部高度易燃的混合物被彻底引燃，爆发出的并非普通的火焰，而是一种奇异的、带着明亮白色边缘的金红色烈焰！火焰升腾而起，伴随着大量混合了硫磺、艾草以及数味阳性猛药药性的浓重黄白色烟雾！
这突如其来的“阳火”与“药烟”，与北狄那阴邪的碧绿毒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奇迹发生了！
金红色的火焰所到之处，碧绿色的毒烟仿佛遇到了克星，发出一种近乎无声的“嘶嘶”异响，竟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变得稀薄、淡化！
而那些黄白色的药烟，在顺风的作用下，与残留的碧绿毒烟混合在一起，竟然开始中和、驱散那令人窒息的甜腥气息！
城头上，原本被毒烟折磨得痛苦不堪的守军士兵，猛地吸入了几口混合着刺鼻硫磺和草药味道、却不再甜腻的新鲜（相对）空气，那蚀骨消髓的无力感和脏腑灼痛，竟然为之一缓！
“有……有效！毒烟散了！”
“我能呼吸了！快！快把那些罐子都丢下去！”
绝处逢生的狂喜瞬间点燃了守军的士气！
更多的“阳爆”陶罐被点燃，投向城外，或在城头顺风处引爆。金红色的火焰与黄白色的药烟交织，顽强地对抗着、驱散着碧绿的阴霾。虽然无法完全清除所有毒烟，但至少在上风处和靠近城墙的区域，毒烟的浓度大幅下降，守军终于获得了喘息之机！
“弓箭手！压制敌军后续部队！”
“滚木礌石！给我砸！”
“把受伤的弟兄抬下去！”
江蓠抓住这宝贵的时机，嘶哑着喉咙，发出一连串果断的命令。重新稳住阵脚的守军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箭矢如雨，滚木轰然落下，将试图趁着毒烟减弱而发动攻击的北狄先头部队死死压制在城墙之下。
北狄军显然没料到苦心准备的毒烟攻势竟会被以这种方式破解，阵型出现了一丝混乱，战鼓声也透出了一抹迟疑。
苏芷和凌霜靠在冰冷的垛口后，大口喘息着，彼此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悸动与一丝成功的欣慰。
她们的脸上、身上都沾满了灰尘和汗渍，显得狼狈不堪，但在周围士兵们投来的、充满感激与敬畏的目光中，却仿佛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折的光芒。
然而，苏芷的眉头很快又皱了起来。她看着城外虽然被驱散但并未完全消失、仍在远处萦绕的碧绿毒烟，以及北狄大军并未撤退的阵势，沉声道：“这方法只能暂时缓解，治标不治本。
毒烟源头未绝，北狄主力仍在。我们必须尽快分析出毒烟的确切成分，找到彻底解毒和防范的方法。”
凌霜点头，擦去额角的汗珠和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语气坚定：“回药研帐！有刚才采集的空气样本，加上‘阳爆’产生的药烟与毒烟反应后的残留物，或许能找到突破口！”
危机暂缓，但战争远未结束。两位女子深知，她们与死亡赛跑的竞赛，才刚刚进入最关键的阶段。
她们转身，再次逆着人流，奔向那个没有硝烟，却同样决定着无数人生死的战场——药研帐。
江蓠的目光追随着她们毅然离去的背影，玄甲下的心脏，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骄傲、担忧与某种深沉情愫的复杂情绪狠狠撞击。
他收回目光，握紧手中的剑，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
城墙上的战斗，还在继续。而药研帐内的争分夺秒，将决定着云霞关最终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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