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遇袭的阴影尚未散去，如同粘稠的墨汁浸染着云霞关的每一寸空气。军营中的戒备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等级，巡逻的队伍增加了三倍，明哨暗哨交错布置，尤其是伤兵营与药研帐周边，更是由忠戟亲自挑选的精锐日夜轮守，气氛凝重得仿佛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苏芷和凌霜几乎是不眠不休地投入了对新采集样本的分析。药研帐内烛火通明，各种器皿碰撞声、低语讨论声持续到深夜。那股甜腻腐朽的毒气成分远比黑水河之毒更为复杂、暴烈，常规的解毒药材收效甚微，甚至有些会引发更剧烈的毒性反应。
“不行，这毒素似乎能侵蚀经脉，破坏气血运行的根本。”凌霜放下银针，看着测试动物在服药后反而加速衰竭，清丽的脸上满是疲惫与挫败，“药石之力，仿佛泥牛入海，甚至……适得其反。”
苏芷盯着琉璃片上那呈现出诡异螺旋结构的微小结晶，眉头紧锁。她的现代知识在这里遇到了瓶颈，这种毒素的分子结构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其作用机制更像是一种针对生命能量的直接腐蚀。“它不单纯是化学或生物毒素，更像是一种……被炼制过的、带有某种阴邪属性的能量载体。”她尝试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概念解释。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帐内气氛压抑到极点时，一阵急促尖锐的号角声，如同撕裂布帛般，陡然划破了边关黎明的寂静！
不是日常的操练号，也不是集结令，而是最高级别的——敌袭警报！
“呜——呜——呜——”
沉重的号角声一声紧过一声，带着不容错辨的紧迫与肃杀，瞬间传遍了整个云霞关！
苏芷和凌霜同时一震，猛地抬起头，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凛然。
帐外瞬间炸开了锅！脚步声、甲胄碰撞声、军官的嘶吼命令声、士兵奔跑的轰鸣声……汇成一股混乱而充满铁锈味的洪流。
“北狄攻城了？！”凌霜失声，脸色瞬间煞白。在这个节骨眼上？
苏芷反应极快，她迅速将最重要的样本和数据收拢锁好，一把拉住凌霜的手腕：“走！去伤兵营！”
两人冲出药研帐，只见整个军营如同被捅破的马蜂窝，士兵们如同黑色的铁流，在军官的指挥下，疯狂地涌向各自的防御位置。尘土飞扬，战马嘶鸣，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紧张与……一丝若有若无的、与那密林毒气同源的甜腻气息！
“不对！”苏芷猛地停下脚步，用力吸了吸鼻子，尽管隔着面罩，那丝若有若无的气味依旧让她心头警铃大作，“不是常规攻城！空气里有毒！”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前沿城墙的方向，传来了更加混乱的喧嚣，其中夹杂着剧烈的咳嗽声、惊恐的呼喊，以及某种……沉闷的、如同重物坠地的声音。
一名传令兵连滚爬爬地冲了过来，脸上带着极度惊恐的神色，甚至忘了行礼，嘶声喊道：“大将军！不好了！北狄……北狄没有架云梯！他们在下风处点燃了无数堆绿色的篝火！浓烟顺着风飘上城墙！弟兄们……弟兄们吸了那烟，浑身无力，咳血不止！根本……根本握不住兵器啊！”
江蓠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中军帐外，玄甲在晨曦中泛着冷硬的光泽。他听着传令兵的汇报，脸色阴沉得可怕，目光如电，瞬间射向苏芷和凌霜的方向。
“毒烟！”凌霜惊呼，立刻明白了那密林毒气的真正用途！北狄将其制成了能够大规模使用的战争毒雾！
“苏芷！”江蓠的声音穿透混乱，清晰地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压抑到极致的焦灼，“可能应对？！”
他没有问“能否”，而是问“可能”。这是将最大的压力与期望，同时压在了她的肩上。
苏芷的心脏剧烈跳动，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毒烟……空气传播……大规模……现有的解毒方剂来不及制备，而且效果未知……
“需要时间分析毒烟成分！在此之前——”苏芷迎上江蓠的目光，语速极快，声音却异常稳定，“立刻下令！所有将士，用湿布叠厚，浸透皂角水或者浓盐水，紧紧捂住口鼻！尽可能减少吸入！城墙上的弟兄，能撤下来的立刻撤下，撤不下来的，尽量压低身形，避开浓烟主要方向！”
这是基于她所知的最简易的防毒气原理。皂角水或浓盐水能吸附部分毒性颗粒，湿布能起到一定的过滤作用。
“照她说的做！传令全军！”江蓠毫不犹豫，厉声下令。命令被一层层嘶吼着传递下去。
“凌霜，”苏芷转向身边脸色苍白的女子，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试图传递一些力量，“我们需要立刻找出那毒烟的关键！样本！空气样本！还有，我记得家传医册中有一卷《瘴疠辟易篇》，或许有线索！”
凌霜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力量和温度，看着苏芷那双在危急关头反而愈发沉静坚定的眼眸，心中的慌乱奇迹般地被压了下去。她重重点头：“好！我去取医册！样本采集交给你！”
危机当前，两人瞬间分工明确，没有任何犹豫。
苏芷立刻带着一队负责护卫她的士兵，冒着可能飘散过来的毒烟风险，冲向靠近城墙的上风处和下风处，利用改进后的、带有简易过滤装置的琉璃瓶采集不同位置的空气样本。
而城墙上，情况已然万分危急。绿色的毒烟如同死亡的纱幔，不断顺着风势蔓延上城墙，守军虽然按照命令用浸湿的布捂住口鼻，但那毒烟似乎无孔不入，不断有士兵剧烈咳嗽着倒下，口鼻渗出黑血，城墙上的防御力量正在迅速瓦解。
北狄军队虽然没有立刻攻城，但他们的战鼓声已经如同催命符般，在毒烟后方隆隆响起，显然在等待守军彻底失去抵抗力。
时间，刻不容缓！
苏芷带着采集到的样本冲回药研帐时，凌霜已经将《瘴疠辟易篇》摊开，正飞速地查阅着。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找到了！”凌霜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光芒，“记载有一种名为‘赤阳瘴’的毒雾，其状如碧烟，味甜腥，触之则消蚀气血，损人经脉……其性畏烈阳，惧至阳之物！解方需以纯阳刚烈之药为君，佐以……”
她快速念出几味药材，多是些性如烈火、寻常不敢轻易使用的猛药。
苏芷一边听着，一边已经将空气样本置于透镜下，同时取出一部分进行简单的化学测试。她发现这毒烟成分果然与密林毒气同源，但似乎混合了某种助燃和扩散的物质，使其更容易在空气中传播和被人吸入。
“纯阳刚烈……至阳之物……”苏芷大脑飞速运转，结合凌霜提供的方向和自己的分析，“需要能迅速中和那种阴邪腐蚀性能量的东西……高温？强氧化？”
她的目光猛地落在角落里一小坛用于消毒的高度烈酒上！酒精，易燃，能量高！
“有了！”苏芷眼中精光一闪，一个大胆而冒险的念头瞬间形成，“凌霜，准备你刚才说的那几味猛药，研磨成最细的粉末！快！”
她则迅速取来烈酒，又找出一些干燥易燃的艾草绒和硫磺粉（军中用于引火和消毒）。
“你要做什么？”凌霜一边飞快地研磨药材，一边急促地问。
“制造‘阳爆’！”苏芷手下不停，将艾绒、硫磺粉与凌霜研磨好的药粉混合，再小心地倒入烈酒，搅拌成粘稠的糊状物，然后迅速将其分装到数个小型、壁薄的陶罐中，插入浸过油脂的麻绳作为引信。
“北狄用阴毒之烟，我们便以阳刚之火破之！”苏芷将其中一个陶罐递给凌霜，语气斩钉截铁，“将此物用投石机投向敌军毒烟源头！或在城头顺风处点燃！其燃烧时产生的烈焰和混合了药性的浓烟，或能克制、驱散甚至中和那碧绿毒烟！”
这是将爆破、燃烧与药物熏蒸结合在一起的孤注一掷的措施！风险极大，效果未知，但已是绝境中能想到的唯一反击！
凌霜看着手中那其貌不扬却蕴含着狂暴能量的陶罐，又看向苏芷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眸子，没有丝毫犹豫，重重点头：“好！”
两人抱着这最后的希望，冲出药研帐，奔向那已被毒烟和死亡阴影笼罩的城墙方向。
敌情又起，烽火燃城。这一次，战争的形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而破局的关键，竟系于两位女子之手，系于这孤注一掷的、“阳”与“阴”的正面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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