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伪作字画,结交编修官员
翰墨斋的门刚推开半扇,就见陈梦雷的青布轿子停在巷口。轿帘掀开,他手里捧着个紫檀木画匣,身后跟着的小厮也拎着个锦盒,神色比往日更显郑重。墨苏心里一紧 —— 这是带着 “考验” 来的,昨日纳兰承志刚暴露卧底身份,今日陈梦雷就上门,定是要试探他的底细。
“墨掌柜,早啊。” 陈梦雷迈进门,不等墨苏招呼,就将画匣放在柜台案上,“前日得一古画,想让你品鉴品鉴,看看是真迹还是赝品。” 他说话时,眼神紧盯着墨苏的手,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
墨苏躬身应下,小心翼翼打开画匣 —— 里面铺着层素色锦缎,放着幅装裱精致的立轴,展开来看,是倪瓒的《安处斋图》。画面上,疏林远岫,浅滩孤亭,笔墨简淡,确有 “逸笔草草” 的倪氏风格。可墨苏指尖拂过绢本时,却觉纸质偏软,不似元代老绢的坚韧;再看苔点,倪瓒惯用圆笔淡墨点苔,这幅画却用侧锋浓墨,笔触僵硬,像是刻意模仿却失了神韵。
“陈大人,这画……” 墨苏故意沉吟片刻,指尖停在画面右下角的落款处,“落款‘云林生’三字,笔力虽像,却少了几分苍劲。您看这‘林’字的竖钩,倪瓒晚年笔锋多带飞白,这幅却过于刚硬,倒像是明末清初王翚的笔法。”
陈梦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抚掌笑道:“墨掌柜好眼力!这画确实是仿品,是我一个朋友花了五十两银子买的,还以为捡了漏。” 他话锋一转,“不过这仿品也有几分意思,若能配上名家题跋,说不定能增色不少。墨掌柜既是江南秀才,可否为这幅画题几句?”
这是把 “考题” 递到了眼前。题跋若写得不好,会被视作无能,失去三爷党信任;若写得太好,又会暴露文人底色,引人生疑。墨苏略一思忖,拱手道:“晚生不才,曾临过文徵明的小楷,若大人不嫌弃,晚生愿一试,只是怕污了大人的画。”
文徵明是明代 “吴门四家” 之一,书法温润秀劲,既显文人雅致,又不张扬,最适合这种场合。陈梦雷果然满意,让小厮打开锦盒,取出卷空白宣纸和一锭徽墨:“墨掌柜尽管写,笔墨都是上好的,别拘束。”
【伪作的玄机】
墨苏研墨时,特意选用隔夜的陈墨,又往砚台里加了少许藤黄 —— 陈墨显旧,藤黄能让字迹泛出淡淡的赭色,仿如古字的 “包浆”。他取来一支秃锋羊毫笔,这种笔吸墨少,写出来的字笔画间会自然形成飞白,最像文徵明晚年 “人书俱老” 的笔意。
铺开宣纸,墨苏凝神静气,先写题画诗:“疏林带浅滩,孤亭倚远山。白云生处隐,谁解此中闲。” 这是首仿文徵明风格的七绝,意境清淡,贴合倪瓒画作的气韵。写到第三句 “白云生处隐” 时,他故意将 “生” 字写成 “深”,“隐” 字多了一点;落款 “嘉靖甲寅秋,衡山文徵明题”,却在 “寅” 字的 “宀” 下多了一横,变成 “寅” 的异体字。
这些改动不是笔误,而是藏着暗语。按墨家 “隐字诀”,“深”(多 “氵”)与 “隐”(多 “丶”)合为 “沉”,“寅”(多 “一”)对应 “太子”(太子属 “寅”),连起来就是 “太子沉浮”,暗示太子被废后局势未定,三爷党若急于求成,恐遭反噬。
陈梦雷凑过来细看,只觉字迹温润,与文徵明真迹有七八分相似,连连称赞:“好!好!墨掌柜这字,比市面上那些仿品强多了!这画配上这题跋,至少能值两百两!” 他拿起宣纸,小心翼翼卷好,“我这就拿去装裱,日后定要在王爷面前好好举荐你。”
墨苏躬身谢过,目送陈梦雷离去,心里却暗松一口气 —— 这关总算过了。可他刚收拾好笔墨,就见纳兰承志从巷口走来,手里拿着本《通志堂经解》,显然是来 “监视” 的。
“墨掌柜好兴致,一大早就在练字。” 纳兰承志走进来,目光扫过案上的宣纸,“这是文徵明的笔法吧?墨掌柜倒是多才多艺。”
“不过是闲来无事,练着玩罢了。” 墨苏收起宣纸,“纳兰公子今日来,是要取书吗?”
“不是,是王掞大人让我来送幅画,说是让你帮忙看看。” 纳兰承志从袖中取出幅折叠的画轴,递给墨苏,“王大人说,这画是他早年得的唐寅真迹,最近总觉得不对,想让你鉴别鉴别。”
墨苏接过画轴,展开一看,是唐寅的《秋风执扇图》。画面上,仕女手持纨扇,立于梧桐树下,神情幽怨,笔墨细腻,确有唐寅画风。可他指尖摸过扇面时,却觉扇骨处有细微的凸起 —— 扇骨是空心的,里面藏着东西!
【密信与试探】
“纳兰公子先坐,我仔细看看。” 墨苏示意纳兰承志坐下,转身去取放大镜(粘杆处给的工具,用琉璃制成,能放大字迹),趁机将画轴凑到窗边,对着晨光细看。扇骨的缝隙里,果然藏着张极薄的桑皮纸,上面用淡墨写着几行小字:“户部银库亏空五万两,需从江南盐税补,陈梦雷催得紧,恐生变。”
这是王掞传递的密信!王掞作为户部郎中,掌管国库,却向三爷党传递银库亏空的消息,显然是想借三爷党之手填补亏空,同时试探墨苏是否值得信任。墨苏心里飞快盘算:若将此事上报粘杆处,四爷党可借机弹劾王掞,打击三爷党;若告知陈梦雷,王掞会被三爷党追责,太子党失去在三爷党内部的眼线;若装作不知,又会失去这个获取情报的机会。
他决定 “借刀杀人”。将桑皮纸塞回扇骨,墨苏转身对纳兰承志说:“这画确实是唐寅真迹,不过扇骨似乎被人动过手脚,里面好像藏着东西。纳兰公子若不信,可以拆开看看。”
纳兰承志眼神一凛,接过画轴,果然拆开扇骨,发现了桑皮纸。他展开一看,脸色顿时变了:“这…… 这是王掞大人的字迹!他竟敢挪用国库银两!”
“纳兰公子慎言,” 墨苏假装慌张,“此事若传出去,恐会连累王爷。不如先告诉陈大人,让陈大人定夺?”
纳兰承志点点头,收起画轴:“墨掌柜说得对,我这就去找陈大人。” 他匆匆离去,显然是想借此事扳倒王掞,夺取三爷党内部的财权。
墨苏看着他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 纳兰承志果然上钩了。王掞的密信成了导火索,三爷党内部的 “编修派”(陈梦雷)与 “务实派”(王掞)矛盾将彻底爆发,而纳兰承志这个 “卧底派”,只会火上浇油。
【三方博弈的暗流】
午后,王掞亲自来取画。他刚走进门,就问:“墨掌柜,那幅《秋风执扇图》,你看了吗?”
“看了,” 墨苏递过画轴,“确实是唐寅真迹,不过扇骨里好像藏着东西,纳兰公子已经取走了,说是要交给陈大人。”
王掞脸色一变,随即又恢复平静:“哦?有这种事?可能是我早年不小心塞进去的旧纸吧。” 他接过画轴,却没立刻离开,反而坐下喝茶,“墨掌柜,你说这官场,就像这画一样,表面光鲜,里面说不定藏着什么脏东西,你说是不是?”
这是在试探墨苏是否知情。墨苏端起茶杯,轻声道:“大人说得是。不过画脏了可以洗,纸破了可以补,就怕人心脏了,补不好。”
王掞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墨掌柜是个明白人。我听说,你为陈大人的画题了跋,王爷很满意?”
“不过是侥幸,” 墨苏谦虚道,“王爷厚爱,晚生不敢当。”
“不敢当也得当。” 王掞放下茶杯,“王爷最近在编《皇极典》,正缺个懂字画、会题跋的人,我已经向王爷举荐了你,过几日王爷可能会召见你,你可要好好准备。”
墨苏心里一震 —— 这是要被调入三爷党核心层了!但他也明白,这是更大的试探,一旦进入王府,就会被彻底卷入夺嫡之争,再也没有退路。
“多谢大人举荐,晚生定当尽心。” 墨苏躬身谢过,目送王掞离去,立刻取出密写本,用盐粉水记录:“王掞泄露户部亏空,纳兰承志已告知陈梦雷,三爷党内部矛盾激化;王掞举荐墨苏入王府,似有拉拢之意,需警惕。”
他刚写完,就见老周从巷口走来,手里提着个茶罐,显然是来传递消息的。“墨掌柜,新到的碧螺春,给你送点尝尝。” 老周放下茶罐,趁机在墨苏手背上划了个 “二” 字,意思是 “有两个紧急情报”。
墨苏会意,引老周到后院,老周压低声音说:“徐先生让我转告你,第一,太子党近期会有动作,可能会恢复太子位,让你留意三爷党反应;第二,潜龙阁计划在月底截获三爷党运往江南的银两,让你配合传递假情报,引潜龙阁上钩。”
墨苏点点头,从灶台夹层取出那半张《职方典》残页(潜龙阁给的江南织造府情报),递给老周:“这是潜龙阁给的情报,八爷党在江南囤粮,徐先生可以派人去查。另外,王掞泄露户部亏空,三爷党可能会从江南盐税补,潜龙阁要截的,说不定就是这笔银两。”
老周接过残页,小心收好:“我会转告徐先生。你自己小心,进入王府后,行事更要谨慎,别暴露身份。”
【深夜的黑影】
入夜后,墨苏关了店门,正在整理白天的情报,忽然听到后院传来细微的响动。他抄起案上的短刀,蹑手蹑脚往后院走,见一个黑影正在翻找库房的书箱,手里拿着盏小巧的气死风灯,显然是来偷书的。
“谁?” 墨苏大喝一声,举起短刀就要冲过去。黑影受惊,转身就跑,却不小心撞翻了旁边的炭盆,火星溅到地上,照亮了黑影的侧脸 —— 是个女子,穿着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双眼睛,眼神锐利,竟有几分眼熟。
黑影没恋战,翻过后墙逃走了。墨苏追到墙边,只捡到一支掉落的发簪,簪子是银质的,上面刻着朵小小的梅花 —— 这是苏云漪的发簪!潜龙阁竟然派苏云漪来偷书,目标显然是《皇极典》的样章。
墨苏捡起发簪,心里疑窦丛生 —— 苏云漪作为潜龙阁的核心成员,为何会亲自来偷书?难道潜龙阁急着获取《皇极典》的内容,想借此打击三爷党?还是说,苏云漪另有目的,想借机与他接触?
他回到前院,将发簪藏进灶台夹层,又检查了库房的书箱 ——《皇极典》样章还在,只是少了本《天文典》,里面记录着三爷党对 “天命” 的论述。看来苏云漪的目标是《天文典》,想从里面找出三爷党 “谋逆” 的证据。
墨苏坐在案前,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忽然有了个计划。他取出《天文典》的副本(之前抄录的),用盐粉水在里面加了段假内容:“天命无常,唯德者居之。今太子失德,三爷仁厚,当承大统。” 然后将副本放在库房的显眼位置,等着苏云漪再来偷。
若苏云漪偷走副本,潜龙阁会以为三爷党真有 “谋逆” 之心,定会将此事上报康熙,引发康熙对三爷党的猜忌;若苏云漪发现是假的,也会怀疑三爷党故意设局,加剧潜龙阁与三爷党的矛盾。无论哪种结果,都对粘杆处有利,也能让他在多方势力间继续周旋。
天快亮时,墨苏终于睡下。梦里,他又回到了扬州的小院,父亲在教他鉴别字画,母亲在旁边煮着茶,茶香与墨香交织在一起,温暖而安稳。可他知道,这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他现在是粘杆处的 “寒砚”,是三爷党的 “门人”,是潜龙阁的 “目标”,只能在刀尖上行走,直到查清父亲的冤案,还墨家一个清白。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纸,照在案上的《左传》上,父亲批注的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格外醒目。墨苏睁开眼,握紧了拳头 —— 无论前路多险,他都要走下去,哪怕粉身碎骨,也绝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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