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豫的视线如同烧红的铁钎刺向那面不祥的铜镜,布满血丝的双眼深处是汹涌滚动的焦躁。喉咙深处艰难翻滚,话语出口干涩沙哑:“邪门的古镜……若留着……只会引来更多这样的东西……”他急促地深吸口气,那气息却像被冰冷的刀子划过喉咙,“必须……必须现在就把它从这地方挖出来!然后……砸成碎片!”他抬手指向镜框边缘深埋着腐朽墙壁碎木的位置,“我来挖开那些碎木和泥渣!你快找找祠堂内,角落也好……任何地方!看看有没有……哪怕是块厚实的硬土块也行!”
他肌肉虬结的身躯微微弓起,全身绷紧如即将离弦的重箭。然而,话音未落的刹那——
嗡————
铜镜上骤然划过一道冰冷惨白的流光!如同一道没有温度的闪电撕裂黑暗!
这道光芒激射而出的瞬间甚至微微扭曲了周遭浮动的微尘轨迹。那冰冷的光束仿佛某种宣告,带着无形的压力骤然扩散!整个破败祠堂内弥漫的那种仿佛蛛网缠绕的沉寂感被瞬间绞碎。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心悸的吸力从镜面传来,李豫和沈心烛只觉天旋地转,意识如同被卷入狂暴的漩涡,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再次恢复意识时,冰冷的触感从四肢百骸传来。李豫和沈心烛本以为等待他们的会是族中长老严厉的制裁,甚至是废去修为的酷刑,却惊愕地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奇异的空间。四周并非预想中的宗祠大殿,而是被一层散发着柔和却又带着禁锢之力的光晕所笼罩,形成了一座无形的光牢。
“这……这是哪里?”沈心烛揉着发痛的额角,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李豫环顾四周,眉头紧锁:“光牢……有人用阵法将我们困在了这里。”他试图运转灵力冲击光壁,却只引来一阵更强的反弹之力。
就在两人惊疑不定之际,光牢深处传来微弱的咳嗽声。他们循声望去,只见数道身影被束缚在光牢中央的地面上,身下赫然是泛着幽幽光泽、象征着绝对束缚的透明阵纹锁链,那些锁链如同活物般紧紧勒入他们的皮肉,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
当看清那些身影的面容时,李豫和沈心烛如遭雷击,险些失声叫出来。被囚禁于此的,竟然是太上长老沈天行,以及几位平日里德高望重、甚少露面的族老!他们一个个面色枯槁,气息微弱,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威严。
“太师父!九叔公!”沈心烛声音哽咽,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愤怒,“是谁?是谁敢将您们囚禁于此?!”
沈天行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看到李豫和沈心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随即化为一抹决绝:“噤声,心烛。”他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石头在摩擦,“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们能被引到这里,想必也是遭了算计。”
一位族老喘息着补充道:“我们被囚于此,族中大权已然旁落……如今沈家,早已不是当年的沈家了。”
在几位长辈艰难的叙述和引导下,李豫和沈心烛才明白族中发生了惊天剧变,一股隐藏在暗处的势力已经控制了沈家核心。当务之急,是将一件关乎沈家命脉的灵宝带出沈家核心地带,寻机求援。
“那灵宝……”李豫低声问。
“藏于……藏于运殓尸体的骨车底层……尸骸之下。”一位族老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今夜……有外城殡葬队伍……趁乱混入……”
夜色如墨,李豫和沈心烛按照族老们的指引,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散发着微弱灵光的灵宝,深藏于一辆运送尸体的骨车底层,被层层冰冷的尸骸所掩盖。浓重的尸气混杂着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几乎令人作呕,但也恰好完美地遮蔽了他们自身的气息和灵宝的灵光。
两人伪装成普通的送葬杂役,趁夜混入了外城的殡葬队伍。队伍缓缓前行,死寂无声,只有车轮碾压在石板路上发出的“吱呀”声,如同来自地狱的哀鸣。顺利离开沈家核心地带,来到外城边缘后,沈心烛眼中寒光一闪。
她悄然取出一小包白色粉末,指尖燃起一缕幽蓝色的寒焰,将粉末炼化。趁着队伍休整,她装作添柴,将炼化后的伪尸粉悄然投入了送葬的巨大火盆之中。
“轰!”
刹那间,原本微弱的火光骤然暴涨,冲天而起,将半边夜空都染成了诡异的红色。火焰中发出噼啪的爆裂声,散发出刺鼻的浓烟,送葬的队伍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哭喊声、惊叫声、呵斥声交织在一起。
“怎么回事?!火怎么突然变大了!”
“快!快灭火!别烧到了棺木!”
趁着混乱,李豫和沈心烛正欲悄然退走,沈心烛的目光却被队伍角落一辆破旧的棺木吸引。她隐隐感觉到,那棺木中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息。
“李豫,你看那边。”她拉了拉李豫的衣袖。
两人悄悄靠近,沈心烛伸手搭在棺木上,一丝灵力探入。片刻后,她面色凝重地打开了棺木的缝隙。棺木中躺着一个面色惨白如纸的少女,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显然是被当作某种“祭品”放入棺中的。
感受到生人的气息,少女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嘴唇翕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细若蚊蚋,却字字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葬……骨……海……”
三个字说完,少女的头猛地一歪,最后一丝生息彻底断绝。
“葬骨海……”李豫和沈心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这三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来不及细想,身后传来追兵的呼喊声。两人不敢久留,迅速隐入夜色,按照族老们指示的另一处密道入口奔去。
密室的石门在李豫和沈心烛身后悄然合拢,发出一声沉闷又冰冷的轻响,如同巨兽咽下最后一块血肉。厚重的石墙彻底隔绝了外面那个充满恶意的庭院,但隔绝不了那股盘踞在虚空中的压力。阴冷、粘稠,混合着某种古老血腥气息的威压,如同无形的蛇群钻过石壁的缝隙,一丝丝、一缕缕渗透进来,缠绕在两人裸露的皮肤和绷紧的神经上,带来针扎般微小的刺痛。
沈心烛的手指下意识地揪紧了袖口布料下的肌肤,力度之大几乎穿透丝帛。她强迫自己深深地吸了一口这密室里的空气,却仿佛吞入一口凝结千年的寒铁碎屑,冰冷刺骨。没有声音,这里寂静得如同深埋地下的墓穴,只有两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中回荡。
“没有路了?”沈心烛的声音干涩异常,像是喉管被砂纸打磨过。她微微转头看向身侧的同伴。摇曳的昏暗光线来自角落里几盏勉强悬浮、散发出幽蓝色光芒的细颈灯盏,只堪堪映亮了李豫侧脸紧绷的下颌线。他抿着唇,幽黑的眼底深处是两团急速凝聚、又强行按捺下的风暴,所有的警惕和计算在瞬息间扫过封闭的空间每一寸石壁——这根本不像援助的接应点,倒更像是一口布置好的铁棺,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没有桌椅,没有任何器物。只有冰冷坚硬的黑曜石壁,光洁如镜,倒映着他们如同困兽般的身影,和四周那诡谲压抑、带着腐朽气息的光晕。绝望无声蔓延,在窒息般的寂静里疯狂滋长。
就在两人心沉到谷底之际,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如同幽灵般飘落在这近乎凝滞的空气里,异常清晰。
“小十七啊,还是这般莽撞沉不住气。”话语内容带着长辈特有的、习惯性的责备口吻,但语气却疲惫空渺得如同自九幽深渊传来,只有骨缝里才能挤出的风响,虚弱而苍老。
李豫和沈心烛浑身一震,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处。只见角落墙壁那一整块看似毫无缝隙的巨大黑曜石猛地向内部无声陷落,石面像水波般荡漾开去,露出其后暗藏的景象。那并非他们期盼的出口,而是一个更令人心底发寒、毛骨悚然的场景。
浓郁得如同实质的血光扑面而来,将整个视线都染上一层不祥的猩红。在那血光凝聚的核心处,悬浮着数道干瘪枯瘦的身影,如同被遗忘已久的风干标本。他们的手脚以一种极不自然的方式伸展着,身下是不断流动、交织组合变幻的庞大阵纹,流转间散发出令人窒息的规则之力。这光阵在地底烙下的,是无数条几近透明、却又以无法抗拒的束缚之力深深勒入受困者皮肉的锁链!
其中几道身影极其熟悉——正是此前在李豫和沈心烛的成婚礼上,隐没在众人之后,沉默旁观的几位祖庙族老!而处在血光最为浓烈核心的位置,那道须发皆白,脸颊颧骨高耸如同刀削石刻,气息曾经如苍山般深不可测的影像,分明就是镇族太上长老中最富威名的——沈天行!
此刻他那双曾洞彻人心、看透世事的眼眸却黯淡异常,失去了所有光彩,枯槁的面皮紧紧贴合着颅骨,每一寸褶皱都写满了触目惊心的折磨与生命力被飞速吞噬的痕迹!
沈心烛的瞳孔在看清那几道身影的瞬间骤然缩紧成针尖般大小。一个荒诞绝伦却又无比残酷的念头闪电般击中她的天灵——他们本该是沈家的定海神针,是天罚雷霆的执掌者,此刻却成了被强行“供奉”在这血色祭坛之上,任人宰割的困囚!
“太师父!九叔公!”她失声惊呼,每一个字音都带着撕裂的尾音,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绝望。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足下真力本能炸裂,整个人如扑火的飞蛾,不受控制地就要向前冲去,想要将那些敬爱的长辈从苦难中解救出来。
“止步!”一只铁钳般的手掌带着不容违逆的力量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李豫的眼神锐利得几乎能在沈心烛脸上刺出洞来,他没有丝毫犹豫,拖拽着她急退数步,强行将她拉回那几道近在咫尺、散发着恐怖吞噬气息的猩红阵光边缘,声音低沉而急促:“心烛!冷静!你看那光链下面缠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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