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南原暴风眼之中。
新任闯王李自成勒马立于飘扬“闯”字大旗下,手中的单筒千里镜仿佛有千钧之重。
随着镜筒缓缓移动,视野所及,尽是明军茫茫旌旗。
西面,洪承畴的督帅大旗和孙传庭的巡抚旗号清晰可见,陕甘秦兵的阵列层层叠叠,还在缓缓向前推进,肃杀之气森然。
北面,临洮总兵曹变蛟的骑兵在丘陵间若隐若现,旗帜连绵起伏,封锁了通往潼关的官道。
东面,左光先的部队虽然看起来阵型稍显松散,旗帜也不如其他几路鲜明,但兵力同样不容小觑,牢牢钉死了他们东窜河南的希望。
而南面……这支军队的凶名,他也已经在大宁、石泉坝、康宁坪、梓潼领教过多次,他更是已经耳闻对方还在京师大破东虏。
更在南阳杀得张献忠几乎丧命,还逼降了闯塌天,现在忽然出现在他们的南边,成为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千里镜中,可以清晰地看到明军的包围圈正在不断收紧,斥候往来奔驰,各营旗帜如同移动的城墙,一步步将闯营残部挤压在方圆不过八里的狭小地域内。
而且这个范围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可是……打不了,完全打不了。
空气之中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闯营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时。
“闯王!不能再等了!官军马上就要合拢了!”田见秀嘶声喊道。
“往东边突!东边是左光先,娘的!他的兵最弱!咱们集中所有老营,一定能冲开个口子!”刘宗敏大声吼叫道,他的话引起不少人的共鸣。
“对!往东突!”
“东边是唯一的生路!”
大旗下,十几个闯将意见渐渐趋向一致,那就是向东攻击最薄弱的左光先部,拼死一搏,能逃出去多少人便是多少人。
李自成放下千里镜,脸上极度阴沉,他听着部下们近乎达成一致,心中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猛地抬手,制止了所有人的争论,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不能往东!”
众人一愣,皆是纷纷看向他。
“为何不能往东?东边明明最弱!”袁宗第不解。
李自成目光锐利扫过众人:“就因为东边最弱!洪承畴、孙传庭都是知兵的老狐狸了,他们会把最明显的破绽留给我们?左光先弱,正好是诱饵!一旦我们全力向东,必遭其预设之伏兵夹击,届时进退失据,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条!”
他这番话如同冷水泼头,让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众将瞬间又陷入了迷茫和恐慌。
不往东,又能往哪里去?西、北、南三面,哪一面不是铜墙铁壁?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尚未商议出个结果之时,一直紧张盯着南面动向的一只虎李过,突然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呼喊:“看南边!刘国能那杀千刀的王八蛋动了!”
李自成心头一跳,急忙再次举起千里镜望向南边。
只见凯旋军那严整的大阵前方,一支衣甲混杂、秩序建制与他们闯营几乎一个模子的军队,乌泱泱地列阵出来。
其沃出一片血红色的鸳鸯战袄,也没什么铁甲,此刻却正同决堤洪水般,快速脱离凯旋军本阵,开始加速朝着闯营的防线靠近过来!
其距离已经逼近六里。
“他娘的闯塌天!”李自成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甘做朝廷鹰犬!”刘宗敏暴跳如雷,破口大骂,“这狗娘养的是要拿咱们兄弟的脑袋,去给他的新主子当投名状啊!”
“叛徒!”
“无耻小人!”
“早知道当初就该宰了他!”
一时间,怒骂声此起彼伏。
李自成猛地放下千里镜,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有任何犹豫了,敌人南面的进攻已经开始,官军的合围即将完成,每拖延一刻,生机就渺茫一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怒火与压力,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用尽全身力气,发出高亢吼声:“闯将听令!集中所有……”
闯营号角骤起,锣鼓连天。
掌令野狗彪跟着许多人一起,已经从闯王那里赶了回来。
不知道是否是陈家壮的错觉,他总觉得视线中的野狗彪掌令有些兴奋。
这等敌我悬殊的大战,对方却很兴奋,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对方能当掌令的原因吧,越是危机时刻,反而越能激发自己斗志。
野狗彪掌令此刻正在大声呼喊:“我们已无路可走!官军他们只要咱们的项上人头!今日!就是咱们闯营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
没有退路!要么,像个孬种一样跪在地上,等着官军过来砍了你的脑袋,拿去换酒钱!要么……”
“就跟老子一起,拿起你们手里的刀枪!豁出这条命去!拼死一战!杀穿这些狗娘养的官军!从这尸山血海里,杀出一条活路来!咱们的脑袋,不是给他们当功劳簿的!是要留着,继续吃香的喝辣的!”
“跟老子上!为了活命!杀!!”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理智,无数人红着眼睛,举起了手中的兵器,发出了野兽般的嚎叫:“杀!”
“跟闯王杀出去!”
不止他们这一队,整个闯营都在咆哮,绝望哀兵,如同困兽发起了最后的殊死一搏。
“往东!全都往东冲!撕开左光先的口子!”
“冲出去才有活路!冲啊!”
绝望的咆哮声如同瘟疫般在拥挤不堪的闯营人群中蔓延。
随着闯王那边最终的命令传来,整个南原上的近三万闯营残部,连同那些依附的小股流寇,如被逼到悬崖边的兽群,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嚎叫。
无论是还能提刀的老贼,还是像陈家壮这样的厮养,甚至是那些惊慌失措的妇孺老弱,都被这股求生的狂潮裹挟着,如决堤的洪水,朝着东面左光先的防线发起冲锋。
人潮汹涌,陈家壮只觉得身不由己地被前后左右的人推搡着,踉跄着向东涌去。
他死死拉着豆饼,豆饼则拼命架着已经快走不动路的老拐子。
他们的主家,此刻也顾不得手臂的伤痛,嘱咐好陈家壮看好自己的小银箱,面目狰狞地跟着野狗彪挤在人群中。
很快,四面合围的明军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
西面,洪承畴的督标营和孙传庭的秦兵加快了推进速度,战鼓声愈发急促如同催命符。
北面,曹变蛟的骑兵开始沿着边缘游走,随时用骑兵准备切入侧击。
而南面,那片凯旋军的阵地上,号角长鸣,原本就严整的阵列开始更快向前压迫。
喜欢明末:从赤贫到雄掌天下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明末:从赤贫到雄掌天下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