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牛带回的坏消息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每个人心头。优质的矿石难以获取,这意味着他们改进铁器质量的努力,从源头上就被卡住了脖子。
但秦战没有时间沮丧。他将目光重新投回那个伤痕累累的小高炉。既然原料暂时无法突破,那就必须在现有的条件下,将设备和工艺的潜力榨取到极致。
炉温,是核心中的核心。
新一轮的炼铁尝试开始了。按照秦战的要求,赵老蔫等人一丝不苟地记录着数据:投入三筐半木炭,两筐粗略筛选过的矿石,鼓风开始……
黑伯亲自掌控着鼓风的节奏,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稳稳地拉着风箱,眼神紧紧盯着炉口的火焰。橘红色的火舌吞吐着,将工棚映照得忽明忽暗,灼人的热浪扭曲了空气,汗水刚从皮肤渗出就被烤干,留下白色的盐渍。
秦战站在稍远处,感受着那股扑面而来的热流,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火焰的颜色和炉体的状态。他脑海中回忆着前世那些零散的冶金知识,试图与眼前的景象对应。
时间在鼓风箱沉重的“呼哧”声中缓慢流逝。炉温在艰难地攀升,火焰从橘红逐渐转向亮黄,但似乎始终无法达到秦战记忆中那种标志着更高温度的、刺眼的亮白色。
“不够……还是不够……”秦战低声自语。他能感觉到,炉内的反应并不充分,矿石的还原效率低下。
突然,炉体靠近风口的位置,发出一声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咔嚓”声!一道新的、细小的裂纹如同蜈蚣般蜿蜒出现,暗红色的火光从裂缝中透出,带着死亡的气息!
“停风!快停风!”黑伯经验老到,脸色骤变,嘶声大吼!
二牛和另一个拉风箱的士兵慌忙停下动作。
几乎在停风的瞬间,炉内原本就不甚旺盛的火焰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温度开始急速下降。
“妈的!又裂了!”黑伯骂了一句,几步冲到炉前,用湿布包裹着手,迅速用备用耐火泥糊住那道裂缝,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但谁都明白,这只是杯水车薪。炉体的结构正在被持续的高温(尽管还不够高)和频繁的热胀冷缩不断破坏。
这次炼铁,再次以失败告终。当炉温冷却到可以靠近时,秦战和黑伯清理炉膛。得到的依旧是少量质量参差不齐的铁水,冷却后形成的铁块,有的地方勉强成型,更多的地方则是布满孔洞和杂质,像一块被虫蛀过的暗灰色石头。
“看看!看看!”黑伯用铁钳夹起一块最差的废铁,气得手都在抖,“这玩意儿能干啥?当锤子都嫌它不够硬!炉温上不去,一切都是白搭!这破炉子,已经到了极限了!”
他将废铁狠狠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木墩上,抓起破陶碗灌了一大口水,胸口剧烈起伏,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挫败。
工棚里一片沉寂。只有炉子偶尔发出的冷却“噼啪”声。负责记录的赵老蔫看着木板上那又一次失败的记录,默默放下了炭笔。连最乐观的二牛,也耷拉着脑袋,看着那几块可怜的矿石发呆。
量化流程带来了秩序,却无法凭空变出他们需要的炉温和稳定的耐火材料。技术的瓶颈,冰冷而残酷地横亘在面前。
秦战蹲下身,捡起那块被黑伯摔过的废铁,在手里掂量着。粗糙、疏松、冰冷。他用力一掰,边缘竟然真的应声碎裂了一小块!
脆!太脆了!
他知道问题所在。炉温不够,碳无法充分还原,矿石中的杂质(尤其是磷、硫等)也无法有效去除,得到的生铁含碳量高且杂质多,自然又脆又硬,难以加工。
他走到高炉旁,伸手触摸炉壁。即使已经停火许久,炉体依旧散发着滚烫的余温,那是一种干燥的、仿佛能灼伤灵魂的热。他的手指划过那些新旧交错的修补痕迹,感受着耐火泥在高温下变得酥脆的质地。
“是我们的泥不行。”秦战缓缓开口,声音因为吸入烟尘而有些沙哑,“普通的黏土,混合沙石,极限就在这里了。”
黑伯哼了一声,没说话,算是默认。
“还有鼓风。”秦战继续道,“光是往里灌冷风,事倍功半。大部分热量,都用来加热这些冷空气了。”
“那你说的那个什么……热风呢?”黑伯抬起头,带着一丝嘲讽,“上次不是试过了?屁用没有!”
秦战没有争辩。上次预热鼓风的尝试确实失败了,简陋的陶管预热效率低下且易碎。但他知道,理论方向是对的。只是,以他们现有的条件,如何实现?
他陷入沉思,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工棚里的一切——燃烧的炭火、散落的工具、废弃的矿石……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刚刚停止鼓动、还在微微散发着皮革和木头气味的大风箱上。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脑海!
预热空气,不一定非要在炉子外面加一套复杂的管道!能不能……利用炉子本身的热量?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高炉旁,仔细打量着炉体的结构,尤其是靠近底部、温度最高的区域。他的手指在空气中比划着,眼神越来越亮。
“黑伯!”秦战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我们可能……想错方向了!”
黑伯被他吓了一跳,没好气地道:“又发什么疯?”
“我们不在外面预热!”秦战语速加快,“我们把鼓风口,埋进去!埋到炉子里面,埋在燃烧的炭火下面!让风在进入炉膛之前,先穿过被烧得通红炭火层!这样,风本身就是热的!而且,热风能更猛烈地助燃,形成良性循环!”
他一边说,一边用炭笔在地上飞快地画着示意图——一个深入炉膛内部的、被炽热炭火包围的鼓风管道。
这个想法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将鼓风管道埋入上千度高温的炉膛内部?用什么材料来做这个管道?如何保证它不被烧毁?如何密封?如何安装?
黑伯看着地上那简陋的草图,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了张,半天没说出话来。他被这个异想天开,却又隐隐透着某种惊人合理性的想法震住了。
这完全颠覆了传统的鼓风方式!
“你……你小子……”黑伯指着秦战,手指都有些颤抖,“你这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把风口埋进去?那玩意儿用什么做?用泥巴?进去就化了!用铜?铜也顶不住多久!而且怎么装?怎么换?你这是……这是要拆了这炉子啊!”
质疑如同连珠炮般砸来。这确实是一个工程实现上极其困难的想法。
秦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黑伯说的都是实际问题。
“管道材料……我们可以试试用最厚实的‘秦泥’来做内胆,外面包裹多层浸过泥浆的厚麻布,甚至……可以尝试做双层结构,中间留有缝隙通风降温?”他一边思考一边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黑伯探讨,“安装……或许我们可以从炉子侧面开孔,斜向下插入……密封可以用多层湿泥反复糊死……”
他的思路越来越清晰,虽然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未知和风险。
“这太冒险了!”黑伯连连摇头,“万一搞砸了,这炉子就彻底废了!我们可没时间再垒一个!”
“不冒险,我们就被卡死在这里!”秦战目光灼灼地盯着黑伯,“两个月,已经过去好些天了!我们等不起!现有的路子走不通,就必须闯一条新路出来!哪怕失败,我们也知道这条路不通!但万一……万一成功了呢?”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在烟气弥漫的工棚里回荡。
黑伯沉默了。他看着秦战那双因为激动而格外明亮的眼睛,又看了看地上那个充满想象力的草图,再看了看旁边那些失败的铁块……
他猛地一跺脚,脸上露出一种豁出去的狰狞:
“妈的!老子真是上了你的贼船了!干!就按你这疯法子干!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把炉子搞炸了,你小子得赔老子一个新的!”
秦战重重地点头,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知道,说服了黑伯,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二牛!赵老蔫!”秦战立刻转身下令,“准备工具!我们要改造炉子!猴子,把改造的过程,也详细记下来!”
工棚里刚刚沉寂下去的气氛,瞬间又被点燃。这一次,不再是按部就班的尝试,而是一场围绕着那个疯狂构想的、与时间和材料极限赛跑的攻坚战。
没有人知道这个将鼓风口埋入炉火的设想能否成功。但绝境之中,这已是他们能看到的,唯一一丝可能撕开黑暗的光亮。
(第二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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