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在颤抖。
“步行者”——那台属于“铁齿轮”的初代机甲，如同从远古神话中走出的泰坦，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蛛网般的裂痕。它庞大的钢铁身躯在昏黄的天空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外挂的复合装甲上布满了弹坑与灼痕，那是曙光防线拼死抵抗留下的印记，却未能真正伤其根本。它右臂悬挂的多管旋转机炮刚刚平息嘶吼，留下硝烟弥漫，左臂那柄骇人的链锯剑则开始疯狂转动，锯齿撕裂空气，发出如同千万只蜂群同时振翅的死亡咆哮，瞬间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声音。
“稳住！所有单位，按计划散开！诱敌小组，动起来！”林烨的声音通过基地的通讯网络传出，冷静得近乎冷酷，与他额角不断滑落的冷汗形成鲜明对比。他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跳动，调动着仅存的监控画面和资源。指挥所内，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只有仪器运转的轻微嗡鸣和他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防线前方，残存的战士们看着那逼近的钢铁巨物，眼中不可避免地浮现出绝望。机枪子弹打在它的装甲上，只能溅起一溜火星，如同雨点敲击铁皮屋顶。火箭弹偶尔命中，爆开的火球短暂吞噬其部分躯干，但烟尘散去后，露出的依旧是那令人心寒的钢铁之躯。
“该死的，这玩意儿根本打不动！”一个趴在掩体后的战士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别废话！瞄准它的关节！照着首领说的做！”他身旁的小队长厉声喝道，尽管他自己的手心也满是汗水。
就在这时，机甲那巨大的光学传感器（宛如一只独眼）锁定了前方一处仍在喷吐火力的自动炮塔。链锯剑带着撕裂一切的气势猛然挥下！
“咔嚓——轰！”
坚固的合金炮塔如同纸糊一般被从中劈开，随即引发内部弹药的殉爆，化作一团燃烧的废铁。碎片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击打在掩体和地面上，噗噗作响。
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防线蔓延。这根本不是战斗，而是碾压。
指挥所内，阿雅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更加苍白，她捂住太阳穴，声音细若游丝：“它……它的核心，能量流动在加快，很不稳定……左腿液压传动系统有轻微的滞后，零点零三秒……还有，驾驶员……很兴奋，不，是狂躁……”
林烨眼中精光一闪。就是现在！
“雷娜！听到吗？目标左腿膝关节，重复，左腿膝关节！穿甲弹，三连发速射！给我打停它哪怕一秒！”
“铁臂！带你的人，从右侧废墟迂回，用所有的Emp榴弹，干扰它的传感器，吸引注意力！”
“工兵组，预设的‘铁蒺藜’电磁束缚网，启动！”
他的命令如同疾风骤雨，通过通讯频道传达出去。
远处制高点，趴伏在断墙后的雷娜深吸一口气，冰冷的金属枪托紧紧贴合着她的肩窝。她透过高倍狙击镜，死死盯住那庞大目标左腿处复杂的关节结构。那里管线密布，装甲相对薄弱。风速、湿度、弹道下坠……所有数据在她脑中瞬间计算完毕。她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三声经过消音器处理的沉闷枪响几乎连成一线。特制的穿甲弹头脱膛而出，以极高的精度射向“步行者”的左膝。
第一发打在护甲上，凿出一个深坑。
第二发几乎沿着同一轨迹，钻入了第一发制造的创口！
第三发紧随而至！
“嗤——”
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步行者”的左膝关节处爆出一簇耀眼的火花，动作明显出现了一个不自然的顿挫。虽然未能彻底摧毁，但它的步伐被打乱了，庞大的身躯微微一晃。
“吼——！”机甲的外部扩音器里传来驾驶员愤怒而模糊的咆哮。这微不足道的攻击成功激怒了他。
几乎在同一时间，铁臂带领的突击小队从右侧的废墟中猛地跃出，数枚Emp榴弹划出弧线，在机甲的头部和躯干传感器集群附近炸开，爆发出无形的电磁脉冲。
机甲巨大的光学传感器画面瞬间出现了雪花和扭曲，链锯剑的挥舞轨迹也出现了一丝紊乱。它愤怒地转向右侧，机炮开始向铁臂小队的方向疯狂扫射，打得碎石乱飞，压制得他们抬不起头。
但这正是林烨想要的。
“就是现在！‘过载’战术，执行！”
一直潜伏在战场边缘阴影处的两名曙光战士，驾驶着基地仅有的两台试验型外骨骼装甲，猛地加速冲了出来。他们的外骨骼相比“步行者”显得无比渺小，但机动性极强，背后加装的超大功率能源包此刻正发出不祥的过载嗡鸣。
他们的任务并非直接攻击，而是送死式的贴近，将自身外骨骼能源核心过载产生的巨大能量，通过加装的特殊传导装置，强行注入“步行者”腿部受伤的关节处！理论依据，正是阿雅感知到的、系统资料库中模糊提及的“步行者”初代机能源系统稳定性差的缺陷，以及关节受损后防护力场会减弱的特点。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对方核心的脆弱，赌的是对方驾驶员的愤怒会掩盖警觉，赌的是这一丝能量扰动能引发连锁反应！
“为了曙光！”通讯频道里传来战士决绝的怒吼。
两台外骨骼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冲向那蹒跚的钢铁巨人。
“步行者”的驾驶员显然发现了这自杀式的袭击，链锯剑带着狂怒横扫而来！
一台外骨骼瞬间被拦腰斩断，爆成一团火球。
但另一台，借着同伴用生命创造的微小空隙，猛地扑到了“步行者”受伤的左膝上，将所有的能量输出接口狠狠砸进了关节缝隙！
“能量注入！过载开始！”幸存的战士在频道里嘶声报告。
“嘀——嘀——嘀——！！！”
刺耳的警报声猛地从“步行者”内部响起，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急促、尖锐！
机甲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关节处火花四溅，原本流畅的动作变得僵硬而怪异。胸口处的核心动力炉透过观察窗，可以看到光芒正以不稳定的频率疯狂闪烁，亮度急剧攀升！
“不！不可能！”机甲驾驶员的声音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指挥所内，林烨死死盯住主屏幕，拳头紧握，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阿雅猛地抬起头，虚弱但清晰地喊道：“要爆了！核心……极不稳定！”
“所有单位！最大距离规避！找掩体！”林烨对着通讯器狂吼。
战场上，所有还能行动的曙光战士拼命向后扑倒，寻找着一切可以藏身的地方。
“步行者”如同喝醉了酒的巨人，踉跄着，试图维持平衡，链锯剑无力地垂落，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沟。它胸口的光芒越来越亮，最终变成一片令人无法直视的惨白——
“轰隆隆隆——————！！！”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席卷了整个战场！
一团巨大的火球以“步行者”为中心腾空而起，瞬间吞噬了它那庞大的钢铁身躯。强烈的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四周扩散，将残存的掩体、废弃车辆如同玩具般掀飞、撕碎。灼热的气浪席卷而过，即使躲在远处掩体后的战士也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炙热。
爆炸的巨响过后，是短暂的死寂。
随即，是如同暴雨般落下的金属碎片和焦土。
硝烟缓缓散去。
原本“步行者”矗立的地方，只剩下一个焦黑的大坑，以及散落四周、仍在燃烧的扭曲金属残骸。不可一世的钢铁巨人，已然粉身碎骨。
寂静持续了数秒，随后，劫后余生的欢呼声、夹杂着痛呼与啜泣声，开始在防线上零星响起，最终连成一片。
“我们……我们赢了？”
“赢了！干掉了！我们干掉了那台机甲！”
幸存的战士们从掩体后探出身，看着那巨大的残骸，脸上混杂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后怕以及失去战友的悲痛。
铁臂从一堆瓦砾中爬出来，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袋，抹去脸上的灰土和血迹，朝着指挥所的方向，咧开了一个难看的笑容，竖起了大拇指。
雷娜依旧趴在狙击位上，缓缓松开了扣着扳机的手指，长长地吐出了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高耸的胸脯剧烈起伏着。她透过瞄准镜，确认那堆残骸再无任何生命迹象后，才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肌肉。
指挥所内，所有人都如同虚脱一般，不少人瘫坐在椅子上，或是扶着墙壁大口喘息。劫后余生的喜悦冲刷着之前的恐惧和紧张。
林烨也缓缓坐倒在椅子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闭上眼，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成功了，这场疯狂的赌博，他们赌赢了。
然而，就在他心神放松的刹那，一股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预判”画面突兀地闪过他的脑海——并非来自阿雅的预警，也并非他自己的推算，更像是……某种直接植入的信息碎片：一片燃烧的基地废墟，一个模糊的、带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徽记（并非铁齿轮的标志），以及一种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的窒息感。
这感觉转瞬即逝，快到让他以为是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
他猛地睁开眼，看向控制台。那台作为系统载体的老旧pdA屏幕，不知何时又悄然亮起，一行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文字如同水滴般划过屏幕，随即消失。
【…协议…底层交互…启用…代价…评估中…】
能源读数，依旧显示着刺眼的红色归零。
林烨的心猛地一沉。系统刚才似乎……不仅仅是提供了预判？这短暂的恢复，这诡异的信息，这所谓的“代价”……
“林烨哥哥，你怎么了？”阿雅虚弱的声音传来，她注意到林烨瞬间变化的脸色。
林烨迅速收敛心神，将那股不安强行压下。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战后还有无数烂摊子需要收拾。
他站起身，走到通讯器前，声音带着疲惫，却依旧坚定地传遍整个基地：
“我是林烨。我们守住了！感谢每一位奋战到最后的战士！现在，我命令，医疗队全力抢救伤员，工程队开始抢修核心设施，警卫队加强巡逻，防止敌人残部反扑。我们……赢得了喘息之机。”
他的目光透过指挥所的观察窗，望向远方依旧阴沉的天际线。钢铁巨人的咆哮已经平息，但废墟之上弥漫的硝烟，以及内心深处那丝刚刚萌芽的不安，都预示着这场生存之战，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以另一种形式，悄然揭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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