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隙外的抓挠声和摩擦声持续了一阵，渐渐平息下去，只留下锁龙枢那永恒不变的、低沉的呜咽作为背景音，隔着石壁，显得沉闷而遥远。那些东西，似乎真的被这狭窄的入口挡住了。
甬道内一片死寂，只有众人压抑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声音。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失去了所有光源，他们仿佛被吞没在巨兽的食道里。
“都没事吧？”陈渡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嘶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掩饰的虚弱。他背靠着湿滑的石壁，勉强支撑着身体，胸口火烧火燎地疼。
“没……没事……”三娘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鼻音，她紧紧抱着丫蛋，母女俩都在发抖。
“还……还活着……”李二狗的声音像是从水里捞出来。
老鱼头和钟伯没有回答，但沉重的呼吸声表明他们也在拼命平复。刚才那一下撞击石缝，几乎耗尽了他们最后的力气。
“得……得有点亮光……”钟伯喘息着说，“不然，寸步难行。”
“我怀里……还有最后一点火绒，”老鱼头的声音透着疲惫，“可是没东西烧了……”
陈渡沉默了一下，伸手在自己湿透的衣物上摸索。里衣也是湿的，外袍刚才已经烧了。他摸到腰间，那里还别着那把从黑蝰手下夺来的单刀。刀鞘是木质的，虽然浸了水，但或许……
“试试刀鞘。”陈渡将单刀抽出，把刀鞘递向老鱼头声音的方向。
黑暗中传来摸索声，老鱼头接过了刀鞘。“我试试。”
片刻后，一点微弱的火星再次亮起，老鱼头小心地吹燃火绒，引燃了木质刀鞘的一端。火焰很小，烟却很大，带着一股木材潮湿燃烧的呛人气味，但总算再次提供了些许光明，尽管只能照亮脚下几步的范围。
借着这短暂的光芒，众人看清了所处的环境。这是一条天然形成、后又经人工粗略修整的甬道，极其狭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两侧石壁布满滑腻的苔藓。甬道向下倾斜，坡度不小，脚下是湿漉漉的碎石，很不好走。空气流通了一些，那股凉风就是从下方吹来的，带着更清晰的水汽和淡淡的硫磺味。
“往下走。”陈渡看着那深不见底的下方，做出了判断。有风，有水声，就可能存在出口，或者至少是更大的空间。
“我扶你。”钟伯将药镐别在腰后，上前搀住陈渡的一只胳膊。
老鱼头举着燃烧的刀鞘在前探路，火光摇曳，将他佝偻的身影投在嶙峋的石壁上，如同一个苍老的鬼魅。三娘抱着丫蛋紧跟其后，李老汉搀着孟婆婆，李二狗断后。
一行人沉默着，沿着陡峭湿滑的甬道，艰难地向下挪动。每一步都需万分小心，生怕滑倒，滚入未知的深渊。燃烧的刀鞘发出“噼啪”的轻响，火焰在快速地吞噬着本就有限的木质，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去。
陈渡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钟伯和那根临时找来的木棍上，每下一级石阶，胸口的剧痛都让他眼前发黑，冷汗浸透了本就冰冷的衣衫。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是机械地移动着脚步。
不能停。停下，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水声……好像更近了。”走在前面的老鱼头忽然说道。
众人凝神细听，果然，那原本隐约的水流声变得清晰了不少，哗哗作响，似乎就在下方不远。
这带来了一丝希望，却也伴随着更大的不安。谁知道水流的那边是什么？
刀鞘的火焰越来越弱，最终，在挣扎着闪烁了几下后，彻底熄灭。
黑暗再次降临。
而这一次，在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除了下方清晰的水声，他们还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是一种细微的、仿佛很多人在低语的声音，从甬道深处、水声传来的方向，隐隐约约地飘荡上来。声音模糊不清，听不清具体内容，只觉得嘈杂、混乱，带着一种莫名的焦躁和……悲伤。
“有人？”李二狗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幻的希望。
“不像……”老鱼头语气凝重，“这声音……不对劲。”
陈渡的心也沉了下去。这低语声，让他想起了运河边某些起雾的夜晚，老人们口中提到的“水鬼聚谈”，虚无缥缈，却透着邪性。这不是活人该有的声音。
难道这水府深处，除了那些行动诡异的“东西”，还有别的存在？
“怎么办？还……还往下走吗？”三娘的声音充满了恐惧。
陈渡停下脚步，剧烈地喘息着。往下，是未知的危险和那诡异的低语；回头，是那些可能还在缝隙外徘徊的怪物，以及绝无可能突破的黑蝰和老葛。
他们没有选择。
“走。”陈渡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贴着墙，慢点。”
众人再次移动，更加小心，几乎是一寸一寸地往下挪。那诡异的低语声随着他们的靠近，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仿佛就在前方拐角之后。
就在这时，陈渡脚下突然一滑！一块松动的石头被他踩塌，他身体猛地向前倾去！
“渡哥！”钟伯和三娘同时惊呼，拼命拉住他。
陈渡闷哼一声，胸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的液体涌了上来，他强行咽了下去，但嘴角还是溢出了一丝血迹。
“你怎么样？！”三娘带着哭腔问。
陈渡摆了摆手，说不出话，只是靠着石壁，大口喘气。
然而，就是他这摔倒的动静，以及钟伯和三娘的惊呼，似乎惊动了甬道下方的“东西”。
那原本只是低语的声音，骤然停止了。
整个甬道，陷入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绝对寂静中。只有下方哗哗的水流声，显得格外突兀。
紧接着——
“沙沙……沙沙沙……”
那种熟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和爬行声，从下方拐角处，由远及近，迅速传来！而且，数量听起来，远比之前在缝隙外面遇到的，要多得多！
它们，被惊动了！就在前面！
绝望，如同冰冷的潭水，瞬间淹没了每一个人。
前有未知的诡异存在，后无退路。
他们被彻底堵死在了这条狭窄、黑暗、向下倾斜的绝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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