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东门外,硝烟未散,尸横遍野。燕王赵珩的中军大帐已然立起,取代了昨日北戎左贤王的金顶王帐,象征着此地主权更易。
帐内,气氛却并非全然的胜利欢欣。赵珩端坐主位,虽风尘仆仆,但目光锐利,不怒自威。林惊雪坐于其左下首,手臂已做了包扎,脸色微白,眼神却依旧清亮冷静。杨业、韩明等凉州守将,以及燕王麾下主要将领分列两旁。
“此战,赖陛下洪福,将士用命,林副总管奇兵破敌,凉州得以保全,河西危局暂解。诸将之功,本王自会禀明圣上,论功行赏。”赵珩声音平稳,先定了基调。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尤其在林惊雪包扎的手臂上停留一瞬,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随即转为冷肃,“然,北戎虽退,元气未伤。左贤王赫连勃收拢溃兵,退守野马川以西,与河西其他地方的北戎部队遥相呼应。战事,远未结束。”
他指向悬挂的河西地图:“当务之急,是稳固凉州防线,清理周边,打通与安西、陇右残部的联系。杨老将军。”
“末将在!”杨业起身,虽伤痕累累,却挺直了脊梁。
“凉州防务,仍由你总责,韩明辅之。本王会拨付部分兵员、器械补充于你,需尽快修复城墙,整顿防务。”
“末将领命!必不负殿下重托!”
“其余诸将,各率本部,肃清凉州周边百里内的北戎游骑残部,巩固外围防线。”
“得令!”
安排完军务,赵珩目光转向林惊雪,语气缓和了些:“林副总管所部,此战居功至伟,伤亡亦是不轻。可先于凉州城外休整,同时……”他顿了顿,“协助杨将军,整饬城内,尤其是……肃清张氏余孽,稳定人心。”
这最后一句,意味深长。肃清余孽是明,借此机会将凉州城内势力重新梳理,掌握主动权是暗。经历了张家背叛,无论是赵珩还是林惊雪,都绝不会允许凉州再有任何不受控制的内患。
林惊雪会意,起身抱拳:“末将明白。”
军议散去,已是深夜。林惊雪并未立刻回营,信步走上残破的凉州城头。月光如水,洒在斑驳的血迹和刀剑痕迹上,映出一片苍凉。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赵珩不知何时也走了上来,与她并肩而立,望向城外黑暗中隐约的火光——那是北戎溃军的方向。
“手臂伤势如何?”他低声问,打破了沉默。
“皮肉伤,无碍。”林惊雪语气平淡,“沈墨为了替我挡箭,马匹死了,他自己也扭伤了脚,需将养几日。”
“沈墨是条好汉。”赵珩赞了一句,随即转入正题,“今日帐中,我未深究‘鹞鹰’之事,你可知为何?”
林惊雪目光微闪:“殿下是担心,打草惊蛇?”
“不错。”赵珩点头,神色凝重,“‘鹞鹰’能潜伏如此之深,调动资源,甚至影响北戎王庭决策,其背后势力,绝非寻常。仅凭一个断指特征,难以锁定。贸然公开追查,只会让他藏得更深。此事,需暗中进行。”
他看向林惊雪:“我已命‘谛听’全力追查‘鹞鹰’及其背后组织。你在北境军中旧部颇多,尤其在河西、陇右一带,这条线,也要动用起来。”
“我明白。”林惊雪应道。她早已通过自己的渠道,将“鹞鹰”的体貌特征传了下去。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夜风吹过垛口,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此番,多谢。”赵珩忽然说道,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若非你当日在朝堂上据理力争,又率奇兵先至,凉州恐已不保。”
林惊雪侧头看他,月光下,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疲惫,却更显坚毅。“分内之事。”她顿了顿,补充道,“况且,我也不是为了你。”
赵珩闻言,非但没有不悦,反而低低笑了一声:“我知道。”他知道她是为了心中道义,为了林家声誉,为了这大宋江山。但正因为如此,才更显得珍贵。
沉默再次降临,却不再冰冷,反而有种并肩作战后形成的默契与暖意在流淌。
“接下来,你有何打算?”赵珩问。
“整军,肃清,然后……”林惊雪望向西方,“找到‘鹞鹰’,弄清楚他背后到底是谁。我有预感,凉州之围,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几日,凉州城内外的清理和重建工作紧张进行。林惊雪所部在休整的同时,也配合杨业对张家及其附庸势力进行了彻底清算,抄没家产,甄别人员,迅速稳定了城内秩序。
而关于“鹞鹰”的暗中调查,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这日,秋月从汴京通过秘密渠道传来消息。信中提到,据“清岚茶社”收集到的零碎信息拼接,在陇右兵败前后,确实有一位身份特殊的“客商”在河西与汴京之间频繁活动,此人与宰相萧景玄的门生有过接触,但无法确定是否与“鹞鹰”有关。同时,太子近侍曾秘密接待过一位“右手有疾”的江湖人士,时间点恰好在他大力举荐英国公张巍之前。
线索依旧模糊,却隐隐指向了汴京那最高处的两个方向——东宫,与相府。
与此同时,沈墨拄着拐杖,带来了一条来自河西本地边军旧部的线索。
“将军,我们找到一个原张家商队的驼夫,他在城破前曾奉命往西运送过一批‘特殊货物’。他说,接收货物的人里,有一个头领模样的人,始终带着手套,但有一次取水时,他无意中瞥见,那人的右手……确实只有四根手指!而且,他们交谈中,偶尔会提到一个词……‘金蝉’。”
“金蝉?”林惊雪眉头紧蹙。这不像人名,更像是一个代号或者计划名。
“鹞鹰”、“金蝉”……这些诡异的代号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一个庞大的网络?他们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十日后,凉州城防初步恢复,周边残敌也基本肃清。燕王赵珩决定,留下部分兵力协助杨业守城,主力则西进,趁胜追击,收复被北戎占据的河西其他州府,并试图与仍在抵抗的安西都护府取得联系。
誓师出征前夜,林惊雪正在帐中检查地图,亲兵来报,营外有一老僧求见,自称来自城西三十里外的“忘尘寺”,有要事禀告靖北侯。
忘尘寺?林惊雪记得,那是一座位于祁连山脚下、香火不盛的小寺庙。一个老僧,此时来找她?
“请他进来。”
不多时,一名身着破旧僧袍、满面风霜的老僧被引入帐中。他步履沉稳,眼神澄澈,不似寻常僧人。
“老衲忘尘,见过林将军。”老僧合十行礼。
“大师不必多礼,不知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老僧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林惊雪:“老衲为将军日前追查之事而来。”他缓缓从袖中取出一物,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色泽暗沉、边缘不甚规则的玄铁令牌,上面刻着一些难以辨认的古老符文,中心则是一个模糊的、振翅欲飞的蝉形图案!
“约莫一月前,寺中收留了一位挂单的游方僧人,他身负重伤,临终前,将此物交予老衲,言道若见官兵追查‘断指’或‘金蝉’之事,可将此物交出。他说……‘金蝉脱壳,方见真佛’。”
林惊雪心中剧震,接过那枚冰冷的玄铁令牌!“金蝉”!又是这个词!还有这蝉形图案!
“那位游方僧人,可还说了什么?他是什么人?”
老僧摇了摇头:“他未曾言明身份,只说是从更西边来的。留下此物和那句话后,便圆寂了。老衲听闻将军在查探奇案,故特来献上此物,或对将军有所助益。”
游方僧人?更西边?金蝉脱壳?这枚突如其来的令牌,仿佛在混乱的迷局中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起了更大的涟漪。
林惊雪握紧令牌,冰冷的触感让她格外清醒。凉州的战火暂时平息,但一场波及更广、隐藏更深的暗战,已然随着这枚“金蝉”令牌的出现,拉开了序幕。西进之路,恐怕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凶险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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