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旨宦官带着禁军离去，锐健营的帅帐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那卷明黄的绢布被随意搁在案上，却重若千钧，压得沈墨、王莽等人喘不过气。
“将军！”王莽第一个忍不住，虎目泛红，“这……这分明是构陷！什么练兵无状，擅启边衅？我等剿匪安民，何错之有？！”
“定是那高俅老贼搞的鬼！”蒋七也咬牙切齿，“我们刚查到太尉府，圣旨就来了，世上哪有这般巧事！”
沈墨相对沉稳，但紧握的双拳也暴露了他内心的激荡：“将军，兵权被夺，营务由李侍郎代管，我等该如何是好？那‘哑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惊雪身上。此刻的她，已无官袍在身，只是一袭素色劲装，却依然站得笔挺如松，脸上看不出丝毫被罢黜的慌乱与愤怒，只有一种极致的冷静。
“慌什么。”林惊雪开口，声音平稳，瞬间抚平了帐内躁动的空气，“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既然陛下让我静思，那我静思便是。”
她走到案前，目光扫过那卷圣旨，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嘲弄。这手段，直接而粗暴，却也有效。失去了对锐健营的直接掌控，她就像被拔掉了牙的老虎，许多行动将寸步难行。
但，也仅仅是“直接”掌控而已。
“沈墨。”林惊雪看向他。
“末将在！”沈墨下意识挺直身躯，虽已无官身，但他对林惊雪的称呼未变。
“李侍郎代管期间，营中一切操训，尤其是侦缉队的科目，不得有丝毫懈怠。你与诸位队正，需竭力维持，稳住军心。”林惊雪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若有人问起，便说是本官去职前定下的章程，不可更改。”
“是！”沈墨重重点头。他明白，将军这是要保住这支队伍的魂，不让它被轻易同化或瓦解。
“王莽，蒋七。”
“在！”
“你二人，挑选绝对可靠、家人不在京中的老兄弟，组成两支暗队，一明一暗。”林惊雪声音压低，“明队，由蒋七带领，表面遵从兵部调遣，暗中留意营内所有异常动向，尤其是与太尉府或兵部某些人过从甚密者。暗队，由王莽你亲自带领，完全转入地下，联络点设在外城‘悦来’客栈甲三号房，只与我单线联系，继续追查石场和榆林巷的线索，‘哑巴’由暗队负责秘密转移、看管，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明白！”王莽和蒋七眼中重新燃起火焰。将军并未放弃，只是转入了更深的暗处！
“记住，”林惊雪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我们面对的，是能左右圣听、权势滔天的对手。此后行事，如履薄冰，慎之又慎。”
众人凛然应命，迅速领命而去，帐内只剩下林惊雪一人。
她缓缓坐下，指尖拂过冰凉的案几。夺帅？这不过是风暴的开始。对手想用这种方式让她屈服，却不知凤凰浴火，方能重生。她倒要看看，在这看似绝境的棋局中，谁能笑到最后。
林府，书房。
夜色已深，林惊雪并未入睡，而是在灯下仔细研究着京城舆图，尤其是榆林巷和太尉府周边的地形、巷道、水系。
轻微的叩窗声响起，三长两短，是约定的暗号。
林惊雪起身开窗，一道玄色身影如同夜枭般无声无息地掠入，正是燕王赵珩。他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殿下。”林惊雪微微颔首。
“委屈你了。”赵珩看着一身便装、不施粉黛却更显清冽的林惊雪，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本王还是低估了高俅在宫中的影响力。这道圣旨，是皇后吹的枕边风，加之几位御史联名弹劾，父皇这才……”
林惊雪摆摆手，打断了赵珩的解释：“殿下不必介怀。政治博弈，本就如此。重要的是下一步。”
赵珩眼中闪过一丝激赏，他就欣赏林惊雪这份在任何逆境中都保持清醒和目标的冷静。他沉声道：“高俅此举，一是断你臂膀，阻止你继续查下去；二也是敲山震虎，做给本王和朝中其他盯着他的人看。李纲侍郎虽秉性刚直，暂代营务不至于让锐健营散了架子，但许多事情，他亦无法放手去做。”
“我知道。”林惊雪点头，“所以，明面上的调查必须停止。但暗地里的，不能停，反而要更快。”
她将王莽遭遇警告、“哑巴”口供以及石场可能涉及更深层货物（如技术或人才）的猜测，尽数告知赵珩。
赵珩听完，脸色愈发凝重：“若真涉及匠人或技术流失，危害更甚军械百倍。西夏与北戎得其助力，如虎添翼。”他沉吟片刻，“高俅老谋深算，榆林巷太尉府更是龙潭虎穴，即便知道线索指向那里，没有确凿证据和合适时机，根本动他不得。”
“那就创造时机，找到确凿证据。”林惊雪语气坚定，“他断我明路，我便走暗线。他以为夺了锐健营我便无能为力，殊不知，真正的锋芒，往往藏于无形。”
她指向舆图上太尉府周边：“我需要殿下相助，摸清太尉府内部的人员构成、护卫换防规律、以及那后巷门进出的所有车辆、人员的详细记录。还有，查清近期是否有身份特殊的西夏或北戎人，以各种名义进入京城，并与太尉府有所接触。”
赵珩看着林惊雪在灯下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眸，知道她已有全盘计划。“好，暗羽卫会全力配合你。宫内和朝堂的压力，本王来扛。你需要多久？”
“不会太久。”林惊雪目光重新落回舆图，手指轻轻点在太尉府的位置，“打蛇，要打七寸。既然他们迫不及待地跳出来，那我们……就送他们一份大礼。”
窗外，夜雾渐浓，将京城笼罩在一片迷蒙之中。夺帅的风暴看似平息，但一场更加隐秘、更加凶险的暗战，已在这浓浓的夜色中，悄然拉开了序幕。林惊雪与燕王，这一对被迫转入地下的盟友，将如何在这权力与阴谋的泥沼中，刺出那决定胜负的一剑？所有的答案，都隐藏在这即将到来的、更深沉的暗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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