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的京郊西苑,天高云淡,草木染黄。皇家秋狝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甲胄鲜明的禁军士卒如同钉子般肃立在营区各处,肃杀之气弥漫在秋日清爽的空气里。皇帝銮驾抵达,百官随行,一场兼具游乐与武备演练的盛事就此拉开帷幕。
林惊雪站在属于自己的小帐幕前,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庞大的营地。她的位置在外围,与一些低级官员的女眷相邻,并不起眼。能出现在这里,是燕王赵珩运作的结果——“镇北侯嫡女,颇通武事,可随侍观摩”。她明白,这并非简单的恩宠,而是赵珩希望她更深入地卷入权力核心,成为一枚关键时刻能发挥作用的棋子。
她看似随意地踱步,脑海中却已飞速勾勒出营地的布局:核心区域是禁军层层拱卫的明黄御帐,东面是太子赵钰及其东宫属官的营区,旗帜鲜明,人员往来频繁,透露着一股储君的煊赫。西面则是以燕王赵珩为首的几位皇子及部分武将的驻地,相对内敛,但隐隐透出精干之气。文官集团则被安排在更靠后的位置。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御帐周围一队身着特殊标识铠甲的侍卫身上。那是羽林卫中的一支精锐,负责皇帝近身扈从,而其统领,正是萧景玄的一个远房侄子,萧放。此人面色冷峻,眼神锐利,布防时的一些细微安排,落在林惊雪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刻意。
“小姐,都安排妥当了。”秋月借着送来热水的机会,压低声音,“我们的人混在了杂役和部分外围禁军中。另外……”她声音更低,“北境传来模糊消息,近期北戎有异常兵力集结,动向不明。”
林惊雪心头微沉。北戎异动,皇家秋狝,萧党与边将的暗中勾连……这些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在她脑中迅速串联,隐隐指向一个模糊而危险的可能性。山雨欲来风满楼。
翌日,秋阳明媚,号角长鸣,秋狝正式开始。皇帝一身戎装,精神矍铄,开弓射中一头雄壮麋鹿,引来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之声,气氛热烈达到顶点。太子赵钰与燕王赵珩各率一队人马,如同两把利刃,分头扎入广袤山林,展开角逐,暗中较劲的意味十足。
林惊雪被安排在记录猎获的文官队伍中,并未直接参与狩猎。她骑在马上,看似关注着前方的热闹,实则全部的感官都提升到极致,如同潜伏的猎豹,审视着周围的一切。她注意到,那个萧放今日格外活跃,不断调整着御驾周围的护卫阵型,其麾下兵士的站位,隐隐构成了几个便于发动突击或制造混乱的关键点。
午后,围猎进入高潮。被驱赶的鹿、獐、野猪等野兽从密林深处汹涌而出,冲向预设的猎场。一时间,箭矢破空声、兵士呼喝声、野兽咆哮哀鸣声交织在一起,尘土飞扬,场面热烈而略带混乱。
就在这时,皇帝兴致勃发,看准了一头被围困住的斑斓猛虎,亲自挽弓,欲一试身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皇帝与猛虎身上,禁军们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咻!咻!咻!”
数支绝非狩猎所用的强劲弩箭,带着凄厉刺耳的尖啸,从侧翼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电射而出,目标并非猛虎,而是直指皇帝銮驾!角度刁钻,时机狠辣,分明是精心策划的刺杀!
“护驾!!” 御前侍卫首领目眦欲裂,嘶声怒吼,猛地扑向皇帝身前,用身体构筑血肉盾牌!“噗嗤”一声,弩箭入肉,血光迸现!
“啊——!” 现场瞬间大乱!女眷尖叫,文官惊慌失措,禁军匆忙收缩阵型,一时人仰马翻!
就在这电光火石、所有人都被弩箭和皇帝吸引的刹那,林惊雪动了!
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冲向御驾方向,而是猛地一夹马腹,胯下骏马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弩箭来源的灌木丛疾冲而去!她的动作太快,太出乎意料,身影在混乱中划出一道决绝的轨迹。
疾驰中,她已从马鞍旁箭囊中抽出三支雕翎箭!身体微微后仰,弓弦瞬间拉至满月!不需要精确瞄准,全凭前世千锤百炼的战场杀伐直觉,与今生这具身体融于骨髓的骑射本能!
“嗖!嗖!嗖!”
三箭连珠,快得几乎只闻一声弦响!箭矢撕裂空气,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精准无比地没入灌木丛中三个不同的方位——那是她根据弩箭轨迹、灌木晃动以及杀气感应,瞬间判断出的刺客最可能藏匿之处!
“呃啊!”
“咳……”
灌木丛中传来两声短促的惨叫,以及一阵衣物急速摩擦灌木、仓皇远遁的窸窣声!
几乎在她第三支箭离弦的同时,那个羽林卫统领萧放,眼中凶光暴涨,非但没有第一时间指挥部下围捕刺客,反而带着几名心腹亲信,状似“护驾心切”,实则步伐迅疾地朝着因受惊而人立嘶鸣的皇帝御马方向挤去,一只手已隐秘地按在了腰刀刀柄之上,意图不明!
“拦住萧放!他欲惊驾!” 林惊雪人在马上,声音清冽如冰,穿透混乱的喧嚣,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听到的人耳边,直指核心!
这一声断喝,如同醍醐灌顶,让附近几名原本有些茫然的禁军将领猛地惊醒,几乎是本能地横身移位,刀剑出鞘半寸,死死挡在了萧放与御驾之间!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大的骚动与混乱。
刺客一死一逃,突如其来的刺杀被暂时遏制。皇帝脸色铁青,在重重盾牌与刀剑护卫下,被迅速护送回御帐。太子与燕王闻讯,皆脸色大变,率领麾下精锐急速驰回,整个营地彻底戒严,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林惊雪被带到了御帐前接受问询。她单膝跪地,姿态恭谨,语气平静地复述了经过。她将自己的行为解释为“将门本能”——对危险气息的敏锐感知,以及对陛下安危的绝对忠诚驱使下的下意识反应。对于萧放的指控,她也仅止于“察觉其行为异常,恐惊圣驾”,并未提及任何关于萧党或更大阴谋的猜测。
皇帝坐在御座上,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帝王的威压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临危不乱,果决勇毅,箭术超群……镇北侯林傲天,有女如此,堪慰泉下英灵。你,很好。”
这简短的评语,重若千钧。救驾之功,已然坐实。
那名行为可疑的羽林卫统领萧放,虽极力辩解自己是急于护驾,步伐失措,但其动机存疑,已被卸去兵权,严密看管起来。
帐外,秋月寻到机会,与林惊雪短暂交汇了一个眼神,微微摇头——意味着那名逃走的刺客如同人间蒸发,未能追上,线索在此中断。
燕王赵珩站在不远处的王旗之下,看着被御前侍卫“护送”回帐的林惊雪,眼神深邃如渊。他深知,她今日的表现,绝不仅仅是“本能”二字可以概括。那精准的三箭,那一声石破天惊的断喝,不仅化解了致命的危机,更在无形中,可能阻止了一场针对他,或是针对整个朝局更为深远的阴谋。
然而,迷雾依旧深重。刺客究竟受谁指使?是北戎死士,还是内部灭口的工具?逃走的刺客去向何方?萧放是真的意图不轨,还是仅仅行为失当?这突如其来的秋狝惊变,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激起的涟漪,才刚刚开始扩散。
救驾之功,将林惊雪推向了风口浪尖。皇帝的赏识是一把双刃剑,必将引来更多的关注与嫉恨。太子与萧党一系将如何应对?那名逃脱的刺客是否会成为揭开谜底的关键?而林惊雪这凭借自身能力挣来的功勋与名声,又将为她在这波谲云诡的京城中,开辟出一条怎样的道路?更大的风暴,正在功勋的光环之后,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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