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内，空气仿佛凝固。
李锐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清晰地回响。
他的命令，让站在不远处的魏国锋，眼神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
魏国锋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仿佛李锐的决定，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李锐没有再看魏国锋。
他的注意力，已经从这份“完美”的卷宗上，转移到了一个新的战场。
他的男助手，少校军官张远，立刻领会了组长的意图。
他没有多问一句，直接将面前的文件合上，然后打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台经过特殊加密的军用手提电脑。
电脑开机，没有熟悉的操作系统界面，只有一个简洁的，闪烁着光标的输入框。
张远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地敲击着。
一连串复杂的指令和授权码被输入。
他的屏幕上，跳出了一行行的代码流。
他在连接一个独立于常规网络之外的，属于军部联合调查组的专属数据通道。
通过这个通道，他可以访问国家层面的多个核心数据库。
户籍、金融、交通、通信……
只要李天成在这个国家生活过，就必然会留下痕迹。
而张远的任务，就是将这些散落在海量数据中的痕迹，一片一片地找出来，然后拼凑成一个完整的人。
另一边，李锐的女助手，少校军官林薇，则继续着她的工作。
她没有去查李天成，而是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对“夜莺计划”的分析中。
她将卷宗里所有提到这个代号的段落，都单独摘录了出来。
然后，她开始进行逻辑分析和语言学分析。
她分析着每一个用词，每一句话的结构。
在她看来，这些关于“夜莺计划”的描述，写得太标准，太严谨了。
严谨到，不像是一份在紧急情况下制定的行动预案，反而像是一份事后为了应付审查，而精心撰写的报告。
它缺少了真实行动计划中，必然会存在的那些不确定性、多种预案和临时的修改痕迹。
它干净得，不真实。
李锐没有打扰他们。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重新拿起一份秦正国的罪证文件，看似在随意地翻阅。
但他的余光，始终留意着魏国锋的反应。
他想看看，当自己的调查方向，偏离了对方预设的轨道时，这位老谋深算的将军，会露出什么样的破绽。
然而，魏国锋让他失望了。
魏国锋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个耐心的旁观者，既不催促，也不干涉。
他的沉稳，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威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档案室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这是一场无声的博弈。
李锐在等，等他的助手找到突破口。
魏国锋也在等，等李锐自己意识到，这条路，同样走不通。
终于，李锐放下了手中的文件。
他站起身。
这个动作，打破了房间里的沉寂。
张远和林薇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抬头看向他。
魏国锋的目光，也投了过来。
“魏将军，”李锐的声音很平淡，“卷宗的内容，我们已经了解了大概。”
“很详实，很全面。”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魏国锋脸上露出微笑。
“当然。李上校，如果还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再来。”
“档案室二十四小时为调查组开放。”
李锐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带着自己的两名助手，转身，向档案室外走去。
当他们走出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回到灯火通明的走廊时，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在那个档案室里，魏国锋带来的压力，是真实存在的。
回到军区招待所分配给他们的临时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陈设简单。
门一关上，张远立刻说道。
“组长，我已经启动了最高权限的关联查询，数据量很大，需要一点时间。”
林薇也打开了自己的工作笔记。
“组我这边基本可以确定，卷宗里关于‘夜莺计划’的部分，是被人重写过的。语言风格和卷宗的其他部分，有明显的差异。”
李锐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深沉的夜色。
江城军区的营地，安静而有序。
但他知道，在这份平静之下，隐藏着巨大的暗流。
“他们给了我们一个完美的故事。”
李锐缓缓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的助手们说。
“一个关于秦正国罪有应得的故事。”
“这个故事，证据确凿，逻辑自洽，足以应付任何来自上级的审查。”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的两名得力干将。
“他们希望我们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核实这个故事的真伪上。只要我们顺着这条路走，最后得出的结论，必然是他们想要的那个。”
“但是，”他的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们犯了一个错误。”
“为了让这个故事更完美，他们加入了一个不该出现的角色。”
“李天成。”
“这个角色，就像是这件完美外衣上，一根不小心露出来的线头。”
李锐走到桌边，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他们以为，我们只会关注这件外衣有多华丽，而不会注意到这根线头。”
“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抓住这根线头，然后，用力地把它扯出来。”
“只要扯动了它，整件外衣，都会被我们撕开。”
他的话，让张远和林薇的眼神，都亮了起来。
他们明白了组长的战略。
就在这时，张远的电脑，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提示音。
“组长！”
张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激动。
“有结果了！”
李锐和林薇立刻围了过去。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份财务分析报告。
报告的核心内容，只有一行。
“经查，李天成名下所有个人债务，共计三百七十四万元，于秦家事发前一周，被一笔来自境外的匿名资金，一次性还清。”
张远指着屏幕上的另一行数据。
“我尝试追踪这笔资金的来源，但所有的线索，都在进入一个位于开曼群岛的壳公司后，彻底中断。”
“这个账户，就像一个幽灵。”
李锐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
他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冰冷的笑意。
“幽灵？”
“很好。”
“那就让我们看看，这个幽灵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他知道，他已经找到了那根线头。
真正的调查，从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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