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论声在人群中游走，苏蓁却不曾入耳。即便入耳，她也只当一阵风，淡淡一笑便罢。
她心里清楚，赵宇宸那番话，既非打趣，也非为她解围，而是一记不着痕迹的逼将，专门为谢长武而设。
赵子霖自然不愿与嫡兄正面较量。胜负未分，先已失了名分。父亲素来偏爱嫡子，庶子在考场上挑战嫡兄，只会落个“兄弟失和”的口实，偏心的父亲只会更厌弃他。
赵子霖本想找个台阶婉拒，可赵宇宸并不逼迫，只轻轻一激：你不愿挑我，却要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沈妙立威？这话一出，众人目光如针，他的心思当场无所遁形。
为了自证清白，也为了堵住“借苏蓁攀附温家”的闲话，赵子霖只能硬着头皮接战。这一步，他不得不走。可一旦站上擂台，他那条借势上位的路，也就断了——他已经输了。
“既然哥哥有命，小弟不敢不从。”他抱拳起身。
赵宇宸却不给人留半分埋怨的余地。
赵宇宸这话一出，赵子霖顿时怔在原地。
他原以为嫡兄突然登台是为沈妙解围——毕竟这位兄长行事向来出人意表。可此刻这番话，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提出挑战的只有他一人，为何嫡兄要这般说？
赵子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他素来比旁人更懂得审时度势，此刻却被赵宇宸这番话激得心头火起。要他单独应战？这分明是在羞辱他，暗示他根本不配做对手！
“兄长这话未免太过狂妄。”赵子霖语气生硬，平日里的温文尔雅荡然无存，“莫非觉得小弟不堪一击？”
院考台上，赵宇宸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枚草果。闻言他抬眼看来，漂亮的眸子里漾开一抹懒散的笑意：“你说得不错。”
他随手将苹果抛起又接住，语气轻慢：“既然弟弟素来自诩武艺精进，今日便让为兄好生领教一番。”
谢景行的话音一落，全场的气氛顿时变了。
所有人都听出了他与庶弟赵子霖之间的火药味。靖安侯府的家事，在明齐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众人一直对他们兄弟间的关系众说纷纭。
赵宇宸素来对侯府诸事漠不关心，连与庶弟都懒得多说一句。这样的冷淡，倒也相安无事。可今天，他竟当众下了赵子霖的面子，这还是头一遭。
台下议论纷纷，看热闹的有之，好奇结果的亦有之。
人群中，苏蓁静静地看着台上那个姿态随意的俊美少年，心中暗忖：赵宇宸这人，真是古怪。看似任性放纵，却仿佛总有一根清明的线在牵引着他。如今，赵子霖分明已被他牵着鼻子走，却还不自知。
只怕今日这一场比试之后，谢长武无论是面子还是里子，都要输个干干净净了。
被激到极点的赵子霖，忽然冷笑一声，一字一顿道：“切磋而已，有何不可？”
他死死盯着蓁宇宸，眼中情绪翻涌：“既然哥哥想要如此，那就请吧。只是到时候，哥哥可别再说做弟弟的欺负人。”
赵宇宸闻言，唇角微勾，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放心，我从不占便宜。”
他转头看向考官，淡淡道：“按侯府规矩来，点到为止。”
考官连忙应下，示意准备开比。
“不过——”赵宇宸话锋一转，目光又落回谢长武身上，“为免旁人说我以大欺小，我不用惯用的兵刃。”
赵子霖脸色一沉，却也无从反驳，只得咬牙道：“好！”
比试的锣声，即将敲响。
赵子霖这番话掷地有声，既显得顾全兄弟情谊，又将责任全推给了赵宇宸——若是嫡兄落败，那也是自取其辱。
院考场的“挑战”环节本就百无禁忌，不论人数、性别皆可自由比试。赵宇宸闻言唇角一勾，那双桃花眼里漾开玩味的笑意：“可要立个生死状？”
见对方面色骤变，他又轻飘飘地补了一句：“玩笑罢了，兄弟切磋，何必你死我活。”
苏蓁眼底掠过一丝了然。既然赵家兄弟已经入局，这里便没她的事了。她理了理衣袖，从容走下院考台。
刚到女眷席，杨静仪便凑过来低声道：“没想到你箭术这般了得，莫非真要女承父业？”这话让苏蓁心绪微动。如今皇室对苏家虎视眈眈，兄长处境更是如履薄冰。既然重活一世，她定要护住苏家周全，就像方才在台上那般——谁敢折辱苏家颜面，她必千百倍奉还。
“不过台上这两位……”杨静仪话锋一转，“赵世子虽名声在外，可咱们谁也没见过真本事。赵子霖去年可是拿了骑射头名，以逸待劳，只怕赵世子要吃亏。”
苏蓁但笑不语。恰在此时，台上的赵子霖扬声道：“刀剑无眼，马抢如何？”
赵宇宸漫不经心地活动了下手腕：“随你。”
考官很快备好两匹骏马，宽阔的校场足够马匹驰骋。两杆花枪被送到兄弟二人手中。
“赵子霖的马枪可是拿过头名的！”杨静仪低声惊呼。赵家这位庶公子最擅骑射，去年校验时就凭一杆花枪夺得魁首。他特意挑选这个项目，分明是要在最得意的领域碾压嫡兄。
苏蓁闻言垂眸。旁人不知，她却清楚记得前世兵部密档中的记载。赵宇宸最令人忌惮的，正是他那神出鬼没的“单骑破阵”之术。一杆银枪，一匹战马，便能如游龙般在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这般本事，岂是校考场上的花架子可比？
赵子霖要与他在马枪上见真章，无异于以卵击石。
鼓声震天而起，比试正式开始。
赵子霖一夹马腹，白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他双手紧握花枪，枪尖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这些年他苦练马背功夫，出枪的力道与角度都经过千锤百炼，银枪破空时带着尖锐的呼啸。
就在两马即将交汇的刹那，赵宇宸突然轻扯缰绳。他胯下的黑色骏马长嘶一声，竟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调转方向。但见红衣少年单手持枪，枪身在他掌中轻旋，衣袂翻飞间宛若展翅墨鹰。
枪出如电，寒芒乍现。
那看似随意的一刺，却精准地穿透对方枪影。凛冽杀气瞬间席卷全场，映着他俊美侧颜，恰似谪仙执剑，又似战神临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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