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爆炒腰花的“政治风险”
王德福的求见，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孤注一掷的勇气。赵祯几乎能想象出，这个微胖的御厨总管此刻正等在福宁殿外，额头冒汗，心里七上八下的模样。
“让他进来吧。”赵祯倒是想看看，这位被“锅气”吓得魂飞魄散后又“潜心研究”的王公公，能搞出什么名堂。
王德福几乎是弓着身子挪进殿内的，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声音带着颤：“奴婢王德福，叩见官家！奴婢……奴婢愚钝，蒙官家不弃，昔日点拨‘锅气’之妙。奴婢回去后，痛定思痛，深感辜负圣恩，遂……遂遍翻《齐民要术》、《膳夫经》等古籍，结合官家所言‘猛火急油，锁住本味’之要义，历经数十次失败，终……终得一味，特献于官家品鉴，恳请官家指点！”
这番话说的，简直是赵祯“格物致知”论的御厨版，连“历经数十次失败”的科研精神都学了个十足。
赵祯忍着笑，示意陈忠和将食盒接过，打开。一股混合着蒜香、酱香和某种脏器特有气息的浓烈香味瞬间弥漫开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辛辣，正是赵祯熟悉的“爆炒”风味！
食盒里是一道色泽酱红油亮的菜肴，主料似乎是……猪腰？切成精致的麦穗花刀，与葱段、蒜片、姜丝、干辣椒等配料交织在一起，热气腾腾，看起来竟有八九分像他前世吃过的“爆炒腰花”！
赵祯有些惊讶了。这王德福，居然真的凭他几句模糊的描述和自身的厨艺底蕴，硬生生复现出了接近炒菜的技法！虽然可能火候和调味还有改进空间，但这份悟性和执行力，在这个时代绝对算得上顶尖了！
“此菜何名？”赵祯问道。
“回官家，奴婢……奴婢不敢妄取名号，暂称之为‘急火快油炙腰片’。”王德福紧张地回答。
赵祯拿起备好的银筷，夹起一块尝了尝。口感嫩滑弹牙，腰花特有的味道被酱料和辛香料很好地压制并转化，形成了独特的复合香气，虽然比起后世顶尖厨师的手艺还有差距，但在这清淡为主的宋代宫廷，绝对算得上是味觉炸弹了。
“嗯，不错。”赵祯放下筷子，给出了肯定的评价，“火候掌握尚可，味道……颇有新意。王德福，你用心了。”
王德福听到皇帝的评价，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连连叩头：“官家喜欢就好！官家喜欢就好！奴婢……奴婢……”
“不过，”赵祯话锋一转，看着王德福，“此物气味浓烈，与宫中平日膳食风格迥异。朕记得，太后娘娘似乎更喜清淡雅致之味？”
他这话看似随意，却是在点醒王德福，这道菜的政治风险。当初他搞“锅气”都被敲打，你这直接弄出个“爆炒”的重口味菜品，而且还是用的“贱肉”猪肉（宋代宫廷羊肉为主，猪肉地位较低），若是贸然推广，会不会又触了谁的霉头？
王德福也是个机灵人，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冷汗又下来了：“官家明鉴！奴婢……奴婢只是想着官家或许……绝不敢擅自更改宫廷膳食规制！此物……此物奴婢只是试制，绝未敢列入膳单！”
“朕知道你的忠心。”赵祯语气缓和了些，“此菜既是古籍启发，又经你潜心试验所得，也算是一份成果。这样吧，今日朕便尝过了。至于是否列入膳单，或何时列入，容后再议。你且将制作此菜的要点、火候关窍详细记录存档，以备查考。对外，便说是朕让你研究古籍膳食，偶有所得即可。”
他再次运用了“古籍研究”这块万能挡箭牌，将王德福的“创新”合理化、无害化。同时，他让王德福记录存档，也是存了个心思，将来或许能用上。
王德福如蒙大赦，感激涕零地退下了。
看着王德福离去的身影，赵祯若有所思。王德福展现出的这种“研发”能力和“听话”的特质，似乎……也可以纳入他的“星火”观察范围？虽然只是个厨子，但在某些特定时刻，厨子能发挥的作用，未必就比朝臣小。至少，他能让自己吃得好点。
他正琢磨着，陈忠和又凑了过来，低声道：“官家，双喜刚才来报，说他在崇文院听到两个吏员闲聊，提及京西旱情似乎比邸报上说的要重些，已有流民开始向京畿方向移动了。还有……司马光御史今日在察院（御史台）内，与人争论时，又提到了‘君子远庖厨’的古训，似乎……似乎对官家近日允准御膳房‘研究’古籍膳食，颇有些微词。”
赵祯闻言，眉头微蹙。京西流民？这可是个敏感的信号，关系到社会稳定。而司马光的反应，则在他意料之中。这些保守派言官，就像宫廷里的警报器，对任何偏离“正道”的事情都会发出响声。
他沉吟片刻，对陈忠和吩咐道：“让双喜继续留意流民的消息，不必刻意打探，只需记下他所闻即可。另外……去告诉王德福，他那道‘急火快油炙腰片’，朕觉得味道尚可，特赐一盘给……给司马光御史府上，就说是朕体恤他为国操劳，赐下‘古籍研究’所得之新式肴馔，请他‘品鉴’。”
陈忠和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赐菜给正在非议此事的司马光？官家这是……嫌火烧得不够旺，还要往上浇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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