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上的风沙尚未完全平息，韩烨与凌玥踏着满地碎石，终于在日头偏西时望见了那座矗立在旷野边缘的奇特建筑。
残卷楼并非寻常坊市中的楼阁模样，更像是一座被岁月遗忘的石堡。灰褐色的墙体上布满了风蚀的痕迹，几处窗棂歪斜欲坠，唯有正门上方那块斑驳的木匾，依稀能辨认出“残卷楼”三个古朴的篆字。门前没有迎客的僮仆，只有两尊半人高的石兽雕塑，一尊似狮非狮，一尊似虎非虎，石雕的眼睛处各有一个幽深的孔洞，仿佛正无声地注视着每一个前来的访客。
“这里就是地冥域最大的古籍收藏地？”凌玥忍不住小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她想象中的残卷楼，本该是书声琅琅、墨香四溢的样子，却没想到会是这般萧索破败的景象。
韩烨抬手按在门上，只觉入手处冰凉粗糙，门板上的木纹早已被岁月磨平。“越是不显眼的地方，越可能藏着秘密。”他轻轻一推，厚重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悠长的呻吟，仿佛沉睡了百年的巨兽终于被唤醒。
门内的光线比外面昏暗许多，一股混合着陈旧纸张、灰尘与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大厅极高，抬头望去，数十排书架如森林般林立，一直延伸到二楼的回廊，书架顶端几乎触及穹顶，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古籍、竹简与兽皮卷，有些书籍的书脊已经脆化，稍一碰触便可能碎裂。
大厅中央没有摆放桌椅，只在最深处的位置设有一个简陋的柜台，柜台后坐着一个老者。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长袍，头发与胡须皆已花白，却梳理得十分整齐。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左眼处覆盖着一块黑色的眼罩，只露出右眼，那只眼睛的瞳孔呈淡淡的琥珀色，此刻正半眯着，看似浑浊，却在两人踏入的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两位客人，是来寻书，还是来卖书？”老者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久未开口一般，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到两人耳中。他没有起身，甚至连坐姿都未曾改变，只是右手手指在柜台表面轻轻敲击着，那柜台不知是用何种木材制成，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暗红色，表面光滑如镜，竟能隐约映出人影。
韩烨目光快速扫过四周，灵识下意识地扩散开去，却在触及那些书架时微微一顿。不知为何，他的灵识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挡，无法深入探查书架上的具体内容，只能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禁制波动，显然这座残卷楼并不简单。他收回目光，对着老者拱手道：“晚辈韩烨，这位是凌玥，我二人特来此地，想寻找一些关于‘神址’的记载。”
他没有隐瞒来意，一来是因为既然决定打探消息，遮遮掩掩反而容易引起怀疑；二来是他从老者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隐晦却强大的气息，对方的修为至少是真灵境巅峰，甚至可能更高，在这样的存在面前，任何伪装都意义不大。
老者的敲击柜台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琥珀色的独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神址？”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这可是个稀罕的词。最近问这个的人，倒是多了起来。”
韩烨心中一动：“前辈是说，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人来打听神址？”
老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站起身。他的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佝偻，但当他站直身体时，一股沉淀了岁月的威严感悄然弥漫开来。他缓步走到柜台旁的一个书架前，这个书架比周围的要矮小许多，上面只摆放着寥寥数册古籍。老者从书架最上层抽出一本古籍，那本书的封面是用某种兽皮制成的，颜色已经变成了深褐色，边缘处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
“地冥域流传的古籍虽多，但关于神址的记载却少之又少。”老者将古籍放在柜台上，推到韩烨面前，“这本《荒古杂记》，是三百年前一位云游修士所着，里面零星提到了几处疑似神址的地方，或许有你们想找的东西。”
韩烨伸手拿起《荒古杂记》，入手只觉沉重异常，远超寻常书籍的重量。他轻轻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纸页上用蝇头小楷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字体古朴苍劲，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他快速浏览了几页，发现书中确实记载了不少上古时期的传说与遗迹，其中几处提到“有神迹现于云端”“地脉深处藏有灵府”，虽然语焉不详，但确实与神址沾边。
“前辈，这本书……”
“五十块下品灵石。”老者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淡，没有丝毫讨价还价的余地。
这个价格远超寻常古籍，即便是在坊市中，一本普通的修炼心得也不过三五块下品灵石。凌玥眉头微蹙，正要开口，却被韩烨用眼神制止了。他清楚，能涉及神址的古籍，本就不是用寻常价格能衡量的，更何况对方明显知道他们的需求，这个价格恐怕已经是对方能给出的底线。
韩烨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玉盒，打开后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五十块晶莹剔透的下品灵石，散发着精纯的灵气。他将玉盒推到老者面前：“前辈，灵石在此。”
老者看了一眼玉盒，并未立刻收起，而是琥珀色的眼睛再次看向韩烨：“年轻人，神址可不是什么好去处。三百年前，那位着书的修士，就是在探寻一处神址时失踪的，再也没有出来过。”
韩烨握着《荒古杂记》的手指紧了紧，沉声道：“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老者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挥手将玉盒收进储物袋，然后重新坐回柜台后的椅子上，闭上眼睛，仿佛又变回了一尊沉默的雕像。
“我们走吧。”韩烨对凌玥低声道。
两人转身向门口走去，厚重的木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再次将残卷楼的秘密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直到木门彻底关闭，柜台后的老者才缓缓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瞳孔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抬手取下左眼的黑色眼罩，露出的眼眶中并没有眼球，只有一个深邃的空洞，而在空洞的边缘，隐约可见几道细密的疤痕，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撕裂所致。
“天罗域……紫云阁……”老者喃喃自语，手指在柜台表面轻轻划过，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细微的刻痕，形状宛如一道闪电，“又要变天了啊……”
大厅深处，某个书架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但老者并未在意，只是重新戴上眼罩，再次闭上了眼睛，残卷楼内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只剩下空气中弥漫的陈旧气息，在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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