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刀气撕裂空气，发出厉鬼般的尖啸。
屠烈这一击，含怒而发，再无保留。金丹后期修士的全力一击，足以将一座小山丘夷为平地，将精钢熔为铁水。刀气未至，那凝练到极致的杀意与血煞威压，已让林羽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皮肤表面渗出细密的血珠。
他闭着眼，感官在死亡的威胁下被无限放大。他能“听”到刀气切割空间的嘶鸣，能“闻”到那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与毁灭的气息，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在微微震颤。
结束了。
一切的挣扎，一切的屈辱，一切的……希望。
然而，就在他心神彻底沉入黑暗，意识即将被死亡吞噬的前一刹那——
“嗡……”
并非声音。
是一种震动。源自灵魂深处，源自血脉本源，源自这方天地最古老的规则。
那柄躺在他脚下泥泞中、被所有人视为废铁的断剑，那黄褐色厚重锈迹之下，一道微不可察的混沌色流光，如同沉睡巨龙苏醒时掀动的眼皮，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
呼啸斩落的血色刀气，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速度骤减，那毁灭性的能量光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消散，如同烈日下的冰雪。
屠烈脸上那混合着残忍与一丝未散惊疑的表情，彻底凝固。他的眼睛瞪得滚圆，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无法理解的恐惧。他想要嘶吼，想要后退，想要不顾一切地逃离，但他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不仅仅是他身体，连他体内奔腾的血煞剑元，他识海中活跃的神魂念头，都在这一刻被一股无形的、浩瀚无边的力量彻底冻结。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琥珀封印的虫子，连思维的转动都变得无比艰难。唯一能清晰感受到的，是那柄断剑上散发出的，如同宇宙初开、鸿蒙乍现般的古老与威严。
那不是杀气，不是威压，而是一种……位格的绝对碾压。仿佛蝼蚁仰望苍穹，蜉蝣面对瀚海。
林羽依旧闭着眼，但他“看”到了。
在他的意识深处，或者说，在他与那断剑之间某种玄之又玄的联系中，“看”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混沌之中，悬浮着一柄剑。一柄巨大无比，横亘星宇，剑身布满了无数玄奥符文和古老伤痕的……断剑。
它与脚下那柄锈迹斑斑的断剑，形制一模一样，只是放大了亿万倍。
此刻，那横亘混沌的巨剑，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如同一个沉睡了无数纪元的存在，被蚊蚋的嗡鸣所扰，不耐烦地……翻了个身。
“——锵！！！！！”
现实世界中，一声无法形容的剑鸣，骤然炸响！
这剑鸣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彻在方圆百里内所有生灵的神魂最深处！无论是正在烧杀抢掠的血煞门弟子，还是躲在废墟中瑟瑟发抖的青云宗幸存者，甚至是山林间的飞禽走兽，都在这一刻心神剧震，脑海中一片空白！
以林羽脚下那柄锈迹断剑为中心，一道混沌色的光华，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这光华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抹除一切的意志。
首当其冲的，是那道凝练无比的血色刀气。它在接触到混沌光华的瞬间，没有爆炸，没有冲击，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分解了，化作了最本源的灵气粒子，湮灭于无形。
紧接着，是屠烈。
这位金丹后期的大修士，血煞门凶名赫赫的长老，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他的身体，从接触光华的指尖开始，如同沙雕般寸寸瓦解，化作比尘埃更细微的粒子，消散在空气中。他身上的防御法器、护体灵光，没有起到丝毫作用。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彻底从这个世界上被抹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混沌光华继续扩散，扫过那名匍匐在地的矮胖弟子，他也瞬间步了屠烈的后尘。
光华掠过周围的断壁残垣，那些砖石、木料并未崩塌，而是如同被最高明的工匠用最精细的工具打磨过一般，表面变得无比光滑，棱角尽去，仿佛经历了千万年的风化。
它扫过地面，血污、尸体、兵刃的碎片……所有不属于这片土地原本形态的“杂质”，都在光芒中悄然湮灭，只留下干净、平整的地面。
这诡异而恐怖的光华，一直扩散到林羽身周十丈左右，才悄然停止，缓缓回缩，最终尽数没入那柄锈迹断剑之中，消失不见。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除了……消失的屠烈和矮胖弟子，以及林羽身周十丈内那过于“干净”的区域。
风，再次吹过废墟，带来远方依稀的喊杀声和燃烧的噼啪声。
威压消失了。
林羽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从溺水的噩梦中惊醒。他第一时间低头看向脚下。
乌木剑匣依旧躺在那里，匣盖敞开。那柄断剑也依旧躺在泥泞中，锈迹斑斑，死气沉沉，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
屠烈呢？那个恐怖的血煞门长老呢？还有那个矮胖弟子？
林羽茫然地环顾四周。除了他和剑匣，周围空无一人。只有远处燃烧的火光和隐约传来的声音，证明着这个世界还在运转。
刚才……发生了什么？
是梦吗？可那种死亡的压迫感如此真实。是幻觉吗？可屠烈和那个弟子确确实实不见了。
他猛地想起之前，那个李师兄要杀他时，剑匣也曾发光，李师兄也消失了……
是剑匣！是师父留下的剑匣又一次保护了他！
林羽的心脏狂跳起来，他俯身，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柄断剑。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和……一丝敬畏。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锈迹的瞬间——
“嗖！嗖！嗖！”
数道破空之声急速传来！
强大的气息由远及近，瞬间降临这片区域！血煞之气浓郁得令人作呕，比之前的屠烈似乎也弱不了多少！
“刚才那剑鸣和光华是怎么回事？！” “好可怕的剑意残留……” “屠烈长老的气息……消失了？” “在那里！是那个小子！”
林羽抬头，瞳孔骤缩。
只见三名身着血煞门服饰的修士，成品字形将他围在了中间。为首一人，是个面容枯槁、眼窝深陷的老者，手中握着一杆白骨幡，气息阴冷，赫然也是一位金丹期修士！另外两人则是筑基后期，眼神凶戾。
他们的目光先是惊疑不定地扫过这片过于“干净”的区域，随后便死死锁定了场中唯一的活人——林羽，以及他脚下那敞开的剑匣和锈迹断剑。
枯槁老者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林羽：“小子！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屠烈长老呢？”他的声音沙哑难听，带着一种穿透神魂的力量。
林羽脸色苍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将剑匣和断剑挡在身后。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说实话？谁会信？不说实话？对方会信吗？
看到他这副模样，枯槁老者眼中寒光一闪，他注意到了林羽脚下那柄毫不起眼的断剑，以及那空荡荡的、似乎刚刚失去了主人的乌木剑匣。一个荒谬却又无法抑制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难道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动静，和屠烈的消失，与这个废人小子……以及这破盒子烂铁有关？
不，不可能！
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但眼前这诡异的场景，屠烈气息的彻底消失，都透着难以言喻的古怪。
“拿下他！搜魂！”枯槁老者不再犹豫，厉声喝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只要搜魂，一切自然明了！
他身旁一名筑基后期的壮汉狞笑一声，身形如电，伸出覆盖着血芒的大手，直接抓向林羽的天灵盖！这一抓若是抓实，林羽立刻就会神魂受创，变成白痴！
死亡的威胁，再次降临！
林羽看着那急速抓来的血手，大脑一片空白。剑匣刚刚发过威，还能再次保护他吗？他不知道！
绝望之下，他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将脚下的断剑抓了起来，横在身前！仿佛这柄被所有人嘲笑的废铁，是他唯一能用来格挡的武器！
这个动作，在那筑基壮汉和枯槁老者看来，无疑是螳臂当车，可笑至极。
然而——
就在林羽的手握住那锈蚀剑柄的瞬间！
“嗡……”
断剑，再次发出了那低沉的、源自灵魂本源的震鸣！
这一次，并非自卫，而是……被动的回应？
林羽只觉得一股冰凉彻骨、却又带着一丝奇异温暖的气流，从锈蚀的剑柄瞬间传入他的手臂，流遍他的全身！这股气流所过之处，他那原本堵塞到令人绝望的经脉，竟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如同冰层碎裂般的“咔嚓”声！
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之感涌上心头。他仿佛能“听”到手中断剑那微弱却坚韧的“脉搏”，能“感觉”到它沉寂万古的孤寂与锋芒。那并非灵力，而是一种更本质、更贴近规则的力量——剑之真意。
在这生死关头，与混沌断剑的共鸣，竟如水到渠成，冲开了他体内最后的滞涩。三年沉寂，一朝破茧。他，林羽，于此血火废墟之中，悍然踏入感剑期初期！
虽然依旧无法储存和运转灵气，但一种全新的感知能力自识海滋生。他“看”到了空气中游离的、微小的剑意粒子，更能清晰地感知到手中断剑内部，那如同星河般浩瀚的、沉睡的剑元脉络。
与此同时，那柄被他握在手中的断剑，剑尖指向那名扑来的筑基壮汉。
没有光华，没有剑气。
但那名筑基壮汉前冲的身形，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尖刺的铁墙！
“噗——！”
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胸口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整个人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而回，重重砸在数十丈外的废墟中，筋骨尽碎，眼看是活不成了。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枯槁老者和另外一名筑基修士，脸上的狞笑和杀意彻底僵住，转而化为无边的惊骇与恐惧！
他们看得清清楚楚，那小子只是拿起断剑，什么都没做！甚至连一丝灵力波动都没有！同伴怎么就……
诡异！太诡异了！
枯槁老者死死盯着林羽手中那柄依旧锈迹斑斑的断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那看似废铁之下，所隐藏的、令人神魂战栗的大恐怖！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枯槁老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手中的白骨幡血光流转，护住周身。
林羽也愣住了。他感受着体内那迥异于灵力、却真实不虚的与剑的共鸣，感剑期初期的境界让他对断剑的感知清晰了数倍不止。他看了看手中冰冷沉重的断剑，又看了看远处那个生死不知的血煞门修士，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是我……做的？不，是剑！是师父留下的这柄剑！而我……我突破了？
它……它在回应我？它在……保护我？而我，终于有能力去初步感知它？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涌上心头，是激动，是温暖，是找到了依靠的酸楚，更是突破境界后带来的前所未有的信心。师父……您留下的，到底是什么？
他紧紧握住剑柄，将那冰冷的剑迹贴在自己的胸口，仿佛这样能离师父更近一些。他抬起头，看向那惊疑不定的枯槁老者，原本充满恐惧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属于感剑期修士的、对剑之真意的敏锐，以及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坚定。
他依旧无法动用灵力，但他已非昨日之林羽。
他手中握着的，是师父的剑。而他，已初窥剑道门径！
枯槁老者被林羽那平静中带着一丝异样坚定、仿佛能看透虚妄的眼神看得心中发毛。眼前的少年，明明毫无灵力修为，却接连让两位同门（包括屠烈长老）诡异消失或重伤。那柄断剑，绝对有问题！是天大的机缘，也是天大的危险！
他眼神闪烁，贪婪与恐惧交织。如果能得到这柄诡异的断剑……
“一起上！小心那柄剑！”枯槁老者厉喝一声，手中白骨幡摇动，顿时阴风怒号，无数怨魂虚影从中飞出，发出凄厉的尖啸，扑向林羽！同时，他另一只手掐诀，一道凝练的血色指风，悄无声息地射向林羽的丹田！
另外那名筑基修士也反应过来，祭出一面血色盾牌护住自身，同时挥动一柄血刀，斩出数道凌厉刀气，从侧翼袭向林羽！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攻击，林羽下意识地再次将断剑横在身前。
踏入感剑期，他对危机的感知更为敏锐，更能清晰地“感觉”到断剑那无形力场的边界。
断剑依旧沉寂，没有任何光华。
但那些扑来的怨魂虚影，在靠近断剑三尺范围时，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更加凄厉恐惧的尖叫，纷纷自行溃散，化作青烟消失！
那道偷袭丹田的血色指风，在进入这个范围后，也无声无息地湮灭。
只有那几道侧翼的刀气，因为并非直接指向断剑，穿透了那无形的屏障，斩向林羽！
林羽根本来不及躲闪！
眼看刀气就要将他分尸——
千钧一发之际，那柄被林羽横握的断剑，剑身之上，又一块锈迹悄然剥落。
随即，一道细微如发丝、几乎肉眼难见的混沌剑气，自剥落处悄然逸出，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迎上了那几道血色刀气。
没有声响，没有爆炸。
血色刀气再次无声无息地湮灭。
而那道细微的混沌剑气，在湮灭刀气后，去势不减，如同拥有灵性般，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绕过了那面血色盾牌，直接没入了那名筑基修士的眉心。
那修士身体一僵，眼中的神采瞬间黯淡，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气息全无。
枯槁老者亡魂大冒！
他看得分明，那小子依旧什么都没做！是那柄剑！是那柄剑自己在攻击！
这到底是什么级别的宝物？！通灵？不！这已经超出了通灵的范畴！这简直是……拥有自主意识的绝世凶器！
逃！
必须立刻逃走！将这个消息带回宗门！
枯槁老者再无丝毫贪念，转身化作一道血光，就要遁走！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林羽手中的断剑，似乎“瞥”了他一眼。
又是一道细微的混沌剑气，自剑身逸出，无视空间的距离，瞬间追上了那道血光。
血光猛地一滞，随即如同烟花般当空炸开，化作一团血雾，纷纷扬扬落下。
原地，只留下那杆失去主人的白骨幡，“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转眼之间，三名强大的血煞门修士，两死一逃（陨），干净利落。
林羽呆呆地站在原地，握着手中的断剑，感受着体内初生的、与剑共鸣的微弱力量，看着眼前这如同神迹般的一幕，久久无法回神。
微风吹过，卷起地面的尘埃，也带来了远方愈发微弱的厮杀声。
青云宗的抵抗，似乎快要结束了。
林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了一眼手中的断剑，又看了看地上的乌木剑匣。
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断剑重新放回剑匣之中，合上盖子。
然后，他将剑匣紧紧抱在怀里。
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仅仅是珍视，更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虔诚，以及一种初窥门径者对无上剑道的敬畏与向往。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承载了他三年卑微时光，如今已化为焦土的宗门，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已变得冰冷的尸体。
悲伤依旧，但一种新的东西，在他心底滋生。
是责任，是前路，是师父留下的……未尽的使命。
他转过身，抱着怀中的乌木剑匣，踏着满地的废墟与血污，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后山那幽深未知的黑暗。
背影单薄，却仿佛承载着某种沉重如山、又锐利如剑的东西。
夜还很长。
他的路，才刚刚开始。感剑期，只是这漫漫剑途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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