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的公寓，惯常地安静。只有中央空调系统低沉的运行声，以及傅雨霏指尖敲击笔记本电脑键盘发出的清脆声响。她盘腿坐在客厅沙发上，眉头微蹙，屏幕上是明天一个重要谈判的最终方案细节，需要她最后确认。
叶尘坐在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手中依旧是那本纸张泛黄的线装书，目光沉静地落在竖排的繁体字上，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和谐，两人各据一方，互不打扰，却又因共享同一片空间而产生了某种微妙的联结。
傅雨霏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端起手边已经微凉的咖啡喝了一口，目光无意间扫过旁边平板电脑上自动轮播的公司高管合影——那是上次季度会议后的留念。她的视线在其中几人脸上快速掠过，这些都是她并肩作战或需要小心提防的伙伴与对手。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叶尘忽然合上了手中的书，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抬起头，目光并未看向傅雨霏，而是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落在她手边的平板电脑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屏幕照片中，站在傅雨霏右后方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笑容温和的中年男子身上。
傅雨霏注意到他的动作，有些疑惑地抬眼看他。
叶尘的视线在照片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缓缓转向傅雨霏，他的眼神不再是平日里的古井无波，而是带着一种医者审视病患时的专注与锐利。
“此人，”他伸手指向照片上那个笑容可掬的中年男子——那是负责集团一个重要事业部，平时以稳健谦和着称的副总，王明轩，“你需多加留意。”
傅雨霏微微一怔，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王明轩？他是公司老人，能力中上，但胜在忠诚可靠，很少出纰漏，是她比较放心的管理层之一。叶尘怎么会突然提到他？还用了“留意”这样带着警示意味的词？
“王副总？他怎么了？”傅雨霏放下咖啡杯，身体不自觉地坐直了些，语气带着探究。若是以前，她绝不会将叶尘这种没头没脑的话放在心上，但经历了酒会上他精准“诊断”对手、以及间接帮她稳住张总之后，她无法再轻易忽视他的任何一句看似突兀的言论。
叶尘的目光重新落回照片上王明轩的脸，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仿佛在确认什么。
“他山根（鼻梁）左侧，隐约一道青暗之色，斜插入鬓角，此非寻常晦暗，乃‘妒煞纹’，主心术不正，暗藏侵夺之念。”叶尘的声音低沉而平稳，用的是中医望诊的术语，听起来玄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且其双目虽笑，然神光涣散，瞳孔边缘泛有赤晕，此乃‘血丝贯瞳’，是内心焦躁、欲念炽盛却强行压抑之象。印堂虽开阔，但色泽滞涩，似有灰霾笼罩，近期恐有不当之谋，或已行不义之举。”
他顿了顿，看向傅雨霏，眼神深邃：“简单而言，此人表面谦和，内里贪妒，气色有异，近期心思浮动，恐对你不利，或已做出损害公司利益之事。你与他接触，或处理与他相关事务时，务必谨慎。”
一番话，如同冰水淋头，让傅雨霏瞬间清醒。
王明轩？心术不正？暗藏侵夺之念？近期有不义之举？
这些话若是从任何一个商业顾问或竞争对手口中说出，傅雨霏都会立刻启动调查程序。但从叶尘口中说出，却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分量。他不是基于商业逻辑或情报分析，而是基于一种她无法理解、却屡次被证实的、对人体气血心神近乎玄学的洞察力。
她再次看向照片上的王明轩。那金丝边眼镜后的笑容，此刻在她眼中，似乎真的少了几分以往的温厚，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虚伪和紧绷？尤其是那眼神，经叶尘提醒，她才发现，那笑意确实并未真正抵达眼底，瞳孔周围似乎……是有些不太自然的微红？
傅雨霏的后背窜起一丝凉意。她不是容易听信谗言的人，但叶尘的提醒太过具体，指向性太强，而且结合近期一些细微的、她原本并未在意的迹象——王明轩负责的部门有几个项目的进度似乎比预期慢了些，提交的报告数据偶尔有些模糊地带，上次预算审议时，他争取资源的力度异乎寻常的强硬……
这些原本孤立的现象，此刻被叶尘的警告串联起来，形成了一条隐隐令人不安的线索。
“你……确定？”傅雨霏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她不是在质疑叶尘的能力，而是这件事背后的可能性让她感到心惊。
叶尘收回目光，重新拿起膝上的书，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气色乃脏腑之外显，心神之映照。我只见其色，述其象。信与不信，在你。”
他没有强求，也没有再多说一句。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警告，只是随手翻过的一页书，轻描淡写。
傅雨霏却再也无法平静。她关掉了平板电脑上的照片，屏幕暗下去，王明轩那带着“妒煞纹”和“血丝贯瞳”的脸却仿佛烙印般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靠在沙发背上，心绪纷乱。理智告诉她，仅凭叶尘的“望诊”就怀疑一位公司重臣，是荒谬的。但直觉，以及叶尘之前展现出的种种神奇，却又让她无法完全置之不理。
这是一种超越了她所有商业经验和认知体系的预警。它不提供证据，只呈现结果。接受它，意味着她要踏入一个未知的、充满不确定性的领域；拒绝它，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她看着重新沉浸入古籍世界的叶尘，他侧脸线条平静，仿佛刚才只是随口提了一句“今晚月色不错”。
傅雨霏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静，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帮我调一下王明轩副总名下，最近三个月所有经手项目的详细流水和审批记录，要最原始的数据。另外，他部门核心成员的背景，再深入核查一遍。注意，不要惊动任何人。”
她终究，还是选择了相信。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叶尘的洞察，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或许激起的涟漪微小，却足以改变潭底某些东西的走向。傅雨霏不知道这究竟是福是祸，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看待公司内部人事的目光，将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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