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萧绝那充斥着军旅硬朗之气的院落，沐晴步履未停，转向顾流芳惯常理事的东厢书房。此处氛围与萧绝处截然不同，陈设雅致，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墨香与一丝属于隐秘世界的幽深气息。
书房门虚掩，沐晴轻叩两下，内里传来顾流芳略带疲惫的声音：“进。”
推门而入，只见他坐于宽大书案之后，案头堆着些卷宗册页。他一手按揉着额角，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轻敲一封已拆开的密信。见到沐晴，他并未显露讶异，似是早有所料。
“沐姑娘来得正好。”他放下按额的手，脸上试图挂上往常那抹慵懒笑意，却难掩眼底血丝与凝重，“见过萧将军了？”
“是。”沐晴于他对面落座，目光掠过那封带着蛛网暗纹的密信，“萧将军已应允调派老兵护卫工坊。我此来，是想知晓顾公子这边，关于二皇子的动向，可有更确切的消息？”时间紧迫，她无意寒暄，直切主题。
顾流芳见她如此，便也敛了强撑的笑意，神色一正。他将密信稍稍推近，却未让沐晴细观内容，压低声线：“‘蛛网’新获消息，二皇子楚骁，定于三日后在城西‘聚珍阁’举办一场私密赏珍会。”
“赏珍会？”沐晴眉梢微挑。此类风雅集会，向来是权贵结交、展示实力之场合。
“明面是鉴赏古玩奇珍，”顾流芳嘴角牵起一丝冷嘲，“然据可靠线报，与会者中，颇多精于机巧制作的匠人，以及数位与军器监关系匪浅的官员。此外，二皇子府上总管近日曾数次密会一位名唤‘柳文轩’的工部退隐老匠宗，此人尤擅精微机关与军械改良。”
线索渐次串联。赏珍会，匠人，军器监官员，退隐匠宗……二皇子的意图，几乎昭然若揭。他不仅要招揽人才，更可能借此展示或交易某些“特殊”之物，以笼络人心，乃至直接获取所需。
“此会恐是项庄舞剑。”沐晴沉声道。
“不错。”顾流芳颔首，“顾某所忧者，是他们或会借机，‘偶然’呈现一二与墨大师设计思路惊人契合之‘奇珍’，进而引出对‘源头’的‘好奇’与‘探询’。届时，无论我等承认与否，墨大师与工坊，皆将成为众矢之的，再无宁日。”
沐晴心下一沉。此乃阳谋。二皇子无需强行掳人，只需抛此引子，自有无数目光被吸引而来。届时，他们将面对的，非止一方暗算，而是整个权力阶层的审视与压力。
“需得有所应对，不能坐以待毙。”沐晴目光锐利。
“难。”顾流芳揉按眉心，“赏珍会守卫必如铁桶，我等之人难以混入核心。且不明对方具体将展示何物之前，贸然动作，反易落入彀中。”
书房内一时沉寂，唯闻烛火轻微噼啪。
片刻，沐晴抬眼，眸中已复清明，更添一丝决断：“既然难以潜入探查，便另辟蹊径。顾公子，可否尽快查明，二皇子名下，除这聚珍阁外，于京城尚有那些重要产业，尤以关联工匠、新奇器物者为先？特别是……那些或存隐忧、留有把柄之处。”
顾流芳眼中讶色一闪，旋即了然：“你想行围魏救赵之策？或至少，握有些反制之凭？”
“未雨绸缪罢了。”沐晴语声平静却笃定，“彼欲拖我入局，我辈亦不可全然被动。纵暂无法正面相抗，知其产业弱点，关键时刻或可牵制其心神，为我等争取转圜之机，乃至……换取对话余地。”
顾流芳凝视她片刻，终是缓缓颔首：“善。我即刻加派人手详查。二皇子产业盘根错节，明暗交织，需费些周章。一有确信，立时相告。”
“有劳。”沐亭起身，知不宜久留。行至门前，复又驻足回身：“那位退隐匠宗柳文轩，其居所可曾查到？”
顾流芳眸光微动：“已在探查。此人隐居城南，深居简出。沐姑娘意欲何为？”
“先行备下，或有用处。”沐晴未多解释，转身离去。
望其身影消失于门外，顾流芳靠入椅背，长舒一气。此女子之果决与锋芒，犹超预期。二皇子的阴影已然覆下，而她，似已开始寻觅撕裂阴影之机。此番暗斗，序幕方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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