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阴雨，宫墙内的青石板路总是泛着湿漉漉的光。云暮抱着几卷刚从前庭书房取来的普通经书，沿着宫道缓步而行，姿态一如既往地低顺。细雨如丝，沾湿了她素雅的裙摆，她却恍若未觉，脑海中仍在反复推敲着关于高德海的那些线索。
行至御花园附近一处僻静假山时，一个端着托盘的小太监匆匆而过，似是脚下打滑，“哎呦”一声，整个人朝着云暮撞来。云暮下意识侧身避让，那小太监手中的托盘却已脱手，上面盛着的几碟精致点心和一壶茶水，尽数泼洒在云暮身前，污了她大片的衣裙，连带着她怀中的经书也未能幸免。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小太监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云暮看着狼藉的衣裙和染上茶渍的经书，眉头微蹙，却并未动怒，只淡淡道：“无妨，起来吧。”
“谢采女宽宏！”小太监如蒙大赦，却又为难道，“只是采女这衣裙和书卷……前面不远就是浣衣局，不若奴才带您去稍作整理？这般模样回去，恐惹人非议。”
云暮目光扫过小太监低垂的头颅和微微颤抖的肩膀，又瞥了一眼不远处隐约可见的浣衣局院落。此处确实僻静，浣衣局也常有过往宫人临时整理仪容。一切看似合情合理，巧合得……令人心生警惕。
她想起了萧衍的提醒，高德海掌管宫内暗探，耳目众多。他们近日频繁查阅旧档案，即便再隐秘，也难保不会走漏一丝风声。这会不会是……试探？或者，更糟，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心念电转间，云暮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窘迫与犹豫：“这……怕是于礼不合……”
“采女放心，浣衣局后有一处小厢房，专供各位主子娘娘应急所用，很是便宜。”小太监连忙解释，语气恳切。
云暮沉默片刻，仿佛被说服了，轻轻叹了口气：“那……便有劳公公带路。”
她倒要看看，这背后之人，究竟想做什么。
小太监连忙起身，引着云暮穿过假山石径，走向浣衣局。果然如他所说，浣衣局后有一排低矮的厢房，他推开其中一间的门，里面陈设简单，但还算干净。
“采女请在此稍候，奴才去取些干净布巾和热水来。”小太监躬身退出，并细心地将房门掩上。
房门关上的瞬间，云暮的眼神骤然冷却下来。她迅速扫视整个房间，除了一桌一椅一榻，并无他物，窗户也从外封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甜香，并非寻常熏香。
她屏住呼吸，指尖银针已滑入掌心，同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鼻烟壶状物品，放在鼻端轻轻一嗅，一股清凉刺鼻的气息瞬间冲散了那甜香带来的细微眩晕感。这是她特制的解毒清心散，能克制大部分迷香。
果然有诈！
她不动声色地走到门边，侧耳倾听，门外并无动静。那甜香并非致命毒药，更像是……助兴或迷惑神智之物。对方想做什么？毁她清白？构陷她与他人有私？
就在她凝神思索脱身之策时，房间唯一的窗户（虽被封死，但留有缝隙）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富有规律的叩击声。
三长，两短，一长。
是听风楼内部示警的暗号！意思是——速离，有埋伏！
云暮心头一凛，不再犹豫。她迅速走到房间另一侧的墙壁前，指尖在几块看似普通的墙砖上按照特定顺序敲击。这是她入住靖王府后，与萧衍商议后，由玄甲卫的能工巧匠暗中改造的密道之一，以备不时之需。其中一面墙壁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她闪身而入，墙壁在身后迅速合拢，恢复原状，仿佛从未有过异常。
几乎就在密道门合上的下一刻，厢房的门被人从外猛地撞开！
冲进来的不是那名小太监，而是几名面容冷峻、手持棍棒的宫中嬷嬷，为首的竟是内务府副总管，高德海的得力手下之一，赵公公。赵公公眼神锐利如鹰，扫过空无一人的房间，脸色瞬间铁青。
“人呢？！”他厉声喝道。
一名嬷嬷快步走到香炉边，查看那已然熄灭的香灰，回道：“公公，香已燃尽，按理说……”
“废物！”赵公公一脚踹翻旁边的椅子，气得浑身发抖。他精心布置的局，找来一个与宫中某侍卫长相有几分相似、又急需用钱的流浪汉，准备等云暮被迷香所惑、神志不清时放入房间，再带人“捉奸在床”，人赃并获。届时，一个与人通奸的采女，便是靖王也保不住她！可如今，人竟然不见了！
“搜！给我仔细地搜！她一定还没跑远！”赵公公尖着嗓子下令，目光阴狠地扫过房间每一个角落，却怎么也找不到任何密道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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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云暮已通过曲折的密道，回到了靖王府地下密室。
萧衍显然刚收到消息，正站在密室入口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见到云暮安然无恙，他紧绷的下颌线条才略微松弛，一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云暮微微蹙眉。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后怕，“听风楼的人冒险传来消息，说高德海的人在浣衣局设了套？”
云暮简单将经过说了一遍，包括那诡异的甜香和听风楼的及时示警。
“好一个高德海！”萧衍眼中杀意毕露，“动作倒是快！我们刚查到一点眉目，他的杀招就到了！”他松开云暮的手，转而轻轻抚过她方才被自己攥出红痕的手腕，语气放缓，“可有受伤？那香……”
“我无事，提前有所防备。”云暮摇摇头，眼神冰冷，“他此举，一是试探我们是否真的在查他，二是想借机除掉我这个明显的突破口。看来，我们已经打草惊蛇，触到他的痛处了。”
萧衍冷哼一声：“他越是急着灭口，越是证明我们查的方向没错！这条老狗，既然他先动了手，那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密室内气氛凝重。高德海的反击来得又快又狠，若非云暮机警且早有准备，今日恐怕已在劫难逃。这清楚地表明，他们的对手是何等老辣与危险。
“王府和宫里，都需要再清理一遍了。”云暮冷静地道，“今日那小太监，以及能知道我会路过那条路线的，必有内应。”
“放心，一个都跑不了。”萧衍语气森然，“至于高德海……他既然出了招，我们自然要好好回敬一番。”
危机暂时解除，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却愈发浓重。高德海就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已经昂起了头颅，露出了毒牙。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将更加凶险。
云暮看着萧衍冷峻的侧脸，知道真正的较量，此刻才正式开始。她轻轻握紧了袖中的银针，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片冰封的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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