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绣影惊鸿，金丝藏锋
夜色沉沉，东院的灯火映照着侯府内宅的静谧。
然而，在沈清棠房中，气氛却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小蝶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手中提着一包替换用的绣线，另一只手则在绣绷上轻轻一抹，油滑的气息悄然渗入木纹之中。
她动作利落，眼神闪烁，确认无误后迅速退了出去，脚步未停，便消失在黑暗的回廊尽头。
这一切，都被躲在屏风后的春桃看在眼里。
她心中大惊，正欲上前告知小姐，却被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按住肩头。
“别出声。”沈清棠低声开口，眸光微冷，“让她们演完这场戏。”
春桃怔住，随即咬紧牙关，默默点头。
待屋内恢复寂静，沈清棠才缓缓从屏风后走出。
她径直走到绣架前，指尖轻抚绣布边缘，眉头微蹙。
“这线……不对。”
她将绣线取下，轻轻一扯，果然断裂。
再看绣布边缘，隐约有油脂残留。
沈清棠唇角微扬，冷笑一声：“倒是真不嫌麻烦。”
她没有惊慌，反而从容不迫地打开母亲留下的针线箱，从中取出一卷藏好的绣线——这是她早前特制的金丝混纺线，光泽温润、坚韧异常，专为今日所备。
“春桃。”她淡淡道，“把备用绣样拿来，再准备一套干净的绣针。”
春桃连忙应声而去，不多时，整套绣具已整齐摆好。
沈清棠坐下，目光落在空无一物的绣布之上，神色宁静如水。
翌日傍晚，侯府设宴，京城权贵女眷齐聚，皆带着自家小姐精心绣制的绣品前来展示。
绣艺高者，不仅能在侯府面前露脸，更能赢得朝中贵人青睐。
沈清棠身着素雅长裙，眉目清冷，缓步入席。
众女目光纷纷投来，有不屑，有嫉妒，也有几分好奇。
“怎么？二小姐竟连绣品都未备？”有人低声讥笑。
沈清棠却不语，只是淡然一笑，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静静看着旁人一一展开绣品。
李氏端坐上首，她身旁的沈梦瑶更是嘴角含笑，仿佛胜券在握。
终于，轮到沈清棠。
众人本以为她会窘迫，甚至借故推脱。
谁知她起身，从容走向中央，手中仅捧着一方空白绣布。
宾客窃窃私语，李氏脸色微微一变，沈梦瑶眼底浮现讥讽。
“二小姐这是何意？”安王世子萧景行忽而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探究。
沈清棠抬眸看他一眼，旋即转身，提笔蘸墨，在绣布上极快勾勒几笔。
众人还未看清她画的是什么，她已放下毛笔，拿起银针，开始刺绣。
“海棠未眠图。”她淡淡开口，语气不高，却清晰可闻。
李大娘是京中绣坊掌事，也是苏芷兰生前好友，闻言不由睁大双眼，仔细望去，只见那海棠枝叶错落有致，花影斜斜，似有夜露未干之感，构图之妙，令人惊叹。
“天哪！”她忍不住低呼，“此等构图，宫中绣娘怕也难及！”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围上前去，惊叹连连。
而沈清棠已然开始飞针走线，那原本洁白的绣布之上，渐渐浮现出一朵朵海棠花，花瓣细腻，层次分明。
更令人惊奇的是，随着她的穿针引线，那些花朵仿佛泛起流光，光影流转间，如同带露初绽。
“那是……金丝？”有懂行的人惊讶出声。
李大娘看得几乎痴了：“这手法……是‘千丝绕影绣’！早已失传的绣法！”
话音未落，一道微光从绣品上跃动而出，宛如月华洒落人间。
全场哗然。
安王世子凝视着那幅绣品，忽然轻叹一声：“此物若入宫中，怕是连太后都要动心。”
李氏的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心中已有不祥预感。
沈梦瑶死死盯着那绣品，指甲几乎掐入掌心。
而在众人惊叹之中，沈清棠依旧神情淡漠，手指灵巧翻飞，最后一针落下，绣品完美呈现，宛如真实。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李氏身上，唇角微扬。
“她们倒是很执着。”她轻声道，语气里尽是讽刺。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寒门嫡女，而是凤凰涅盘、锋芒毕露的沈家嫡女。
而在人群之后，一双深邃的眼眸静静注视着她——
顾景珩站在角落，脸上挂着浅浅笑意，目光幽深，仿佛早已看穿一切。
这一局，她开局漂亮，却远未结束。沈梦瑶脸色微变，心中一沉。
她原是借着递茶的机会靠近沈清棠，佯装失手打翻茶盏，想毁掉那幅绣品。
谁料，沈清棠竟早有准备，在绣架下铺了防水帕子，茶水滴落瞬间被吸收，绣布纹丝未乱。
“哎呀，二姐姐真是不小心。”沈梦瑶强作镇定，掩住眼底的慌乱，“我这就让下人来收拾。”
“不必了。”沈清棠抬眸，目光冷淡如霜，语气不急不缓，“姐姐动作太慢，不如——我替你补一针？”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哗然。
这话听着轻巧，实则锋利得像刀子，直戳沈梦瑶心口。
她脸色顿时涨得通红，羞恼交加，却又无从反驳，只能咬紧牙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仓皇后退。
沈清棠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指尖继续在绣布上游走，银针穿梭间，仿佛刚才那场小风波从未发生过。
而她的这一句话，却已悄然在宾客之间传开，有人低声议论，有人眼神闪烁，更有几位贵夫人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从前被忽视的侯府嫡女。
就在这时，一道稳重的脚步声传来。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只见侯爷沈怀安缓步而来，神情凝重，目光落在那幅海棠未眠图上，久久未曾移开。
他神色复杂，眉宇间透出一丝罕见的动容。
“芷兰当年所绣，也未曾如此灵动……”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几分追忆，几分感慨。
全场寂静无声，连呼吸都仿佛停滞。
片刻后，他轻轻点头，目光转向沈清棠，
“清棠，不愧是我沈家嫡女。”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附和：“侯爷说得极是！”、“果然虎父无犬女！”、“这绣艺堪称京城第一！”
沈清棠缓缓屈膝行礼，姿态端庄优雅，唇角微微扬起，然而那双清冷的眼中，却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寒意。
“这一针，是你欠我母亲的。”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落入侯爷耳中，如同惊雷炸响。
他身形一顿，面色倏然阴沉下来。
沈清棠没有再多看一眼，只轻轻起身，重新坐回席位之上，神色如常，仿佛方才不过是一句寻常谢恩之语。
但李氏却听得浑身发凉，她死死攥住手中的帕子，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沈梦瑶站在她身旁，嘴唇紧抿，眼中满是不甘与愤恨。
夜宴仍在继续，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可在这浮华背后，暗潮早已涌动。
而在人群最末，顾景珩静静注视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似乎已经看见了风暴来临前的第一道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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