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触感从密钥卡上传来,几乎要灼伤我的指尖——那是一种诡异的冷,像是冬夜舔舐铁栏杆时舌头被黏住的刺痛,又夹杂着电流般的麻痒,顺着指尖一路窜上脊椎。
卡面粗糙不平,指甲划过刻痕时发出细微的“咯咯”声,像在啃噬枯骨。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垂死之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拿指甲在坚硬的卡面上刻划而成。
每一道划痕都深得惊人,边缘翻卷起细小的金属刺,我甚至能想象姥爷枯瘦的手指如何颤抖着,在黑暗中一寸寸剜出这几个字。
我的金手指系统瞬间将这几个字拆解、分析,笔画的每一处顿挫、每一个转折都化作数据流涌入我的脑海。
视网膜上浮现出淡蓝色的解析网格,像蛛网般覆盖在卡面影像上,标注出笔锋角度、压力分布、肌肉震颤频率——而最刺目的,是那个“门”字末笔那道微小却熟悉的上挑勾,如同童年姥爷教我写字时,总爱在收笔处加上的那一点俏皮。
系统屏幕上,一张泛黄的病历纸影像浮现出来,纸面布满褐色斑点,像是干涸的血渍,边角卷曲发脆,仿佛一碰就会碎成灰。
那是我姥爷昏迷前一天亲手写的最后一份记录。
数据比对的结果像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响:完全一致的顿笔习惯,尤其那个“门”字,末笔总会不自觉地向上挑起一个小小的勾。
我死死捂住嘴,指甲陷进唇瓣,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喉咙里涌上的惊呼被硬生生压成一声呜咽,连呼吸都凝滞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敌人的陷阱,这是姥爷留给我的线索。
他没有完全陷入无知无觉的昏迷,他一直在用我们之间最熟悉的暗号,用旁人无法察觉的微小动作,向我传递着最后的警告。
找门,不是为了找到出口逃生。
他是要我阻止一扇门被打开,阻止一场灾难性的仪式。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冰冷,仿佛有冰水顺着后颈灌入脊髓,四肢僵硬得几乎无法动弹。
我踉跄着退到角落,后背撞上湿冷的水泥墙,粗糙的颗粒刮破衣料,皮肤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大脑飞速运转,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远处管道中滴水的“嗒、嗒”声,像倒计时的秒针。
如果姥爷的目标是阻止仪式,那仪式的内容是什么?
我猛地想起从许明远办公室偷出来的那几页实验笔记残页,它们一直被我藏在鞋底的夹层里。
弯腰抽出时,焦黑的纸张边缘割得指尖生疼,一股烧焦的纸味混着皮鞋的汗腥钻入鼻腔。
我颤抖着手将它们铺开,残缺的字迹在昏暗光线下几乎难以辨认。
金手指的扫描光束掠过,幽蓝色的光纹在纸面游走,那些被火焰吞噬的部分,在我的视网膜上被一行行虚拟字符奇迹般地补全。
一段文字被系统高亮标出:“仪式启动需达成‘三重共鸣’——供体与受体必须具备高度相似的血缘关联、共同经历形成的重叠记忆,以及近乎一致的痛觉阈值。”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耳膜嗡鸣,仿佛有一根针扎进了太阳穴。
原来他们不是在随机抓捕实验体,他们是在进行一场精准到可怕的筛选,寻找可以被完美“替换”的灵魂。
而笔记的最后,一个名字被圈了出来,旁边标注着一行更让我毛骨悚然的字:顾昭亭。
他的父亲,那个在十五年前就已牺牲的英雄,在这里被标注为“一号容器”。
他们真正的目标,根本不是那些普通的失踪者,而是要把顾昭亭的意识,完整地移植进那个用他父亲基因伪造的躯壳里!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我的心脏,几乎让我窒息。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铁锈,肺叶沉重得抬不起。
我必须告诉顾昭亭。
当我把这个结论告诉他时,他看着我,声音低沉而有力:“既然他们想要我,我就给他们。”他的眼神像结冰的湖面,平静却深不见底。
“你疯了吗?他们要的是你的意识!”我压低声音,指尖掐进掌心。
他轻轻摇头:“如果我不去,他们就会抓别人。而我……是唯一能走进主控室的人。”
我还没来得及再劝,他就已经行动了。
他挣脱我的拉扯,大步走到走廊中央,用金属链将自己缠绕在冰冷的管道上,制造出被俘的假象。
链条刮过铁管,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然后他仰起头,用尽全力嘶吼:“我愿意交出所有藏尸地点!我什么都说!只求见你们的头目一面!”
嘶吼声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回荡,激起层层叠叠的回音,像无数亡魂在墙壁间穿行。
很快,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皮靴踏在积水的地面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声。
一队全副武装的巡逻队出现在走廊尽头,头盔下的战术灯扫过黑暗,光束如利刃般切割空气。
当他们走近时,顾昭亭故意侧过头,将后颈那块被芯片烧灼出的狰狞伤疤暴露在灯光下——焦黑的皮肤呈放射状裂开,像一朵枯死的花。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你们能用芯片控制我一次,就能控制我第二次。我的大脑里,有你们想要的一切。”
为首的守卫显然动心了,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下令:“带他走。”
他们粗暴地解开链条,将他押往基地的最深处——主控室。
我屏住呼吸,踩着墙上凸起的螺栓,指尖抠进铁皮接缝,冰冷的锈屑簌簌落下。
通风口的格栅松动已久,我用力一推,整块铁皮发出刺耳的呻吟,随即裂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我像壁虎一样贴着墙壁,悄无声息地攀上天花板的通风管道。
铁皮紧贴脊背,寒意透过薄衣渗入骨髓,我能听见下方守卫们的交谈声、脚步声,还有顾昭亭沉稳的心跳,透过金属管道传来,像鼓点般敲击着我的神经。
借着下方透上来的幽蓝应急灯,我摸索着向前爬行,铁皮接缝处积满灰尘,吸入鼻腔时引发一阵窒息般的痒意。
当他们抵达主控室厚重的金属门前时,其中一名守卫在密码锁上按下一串数字。
我的金手指系统忠实地记录下他按键的节奏:前三下缓慢而沉重,后三下急促而短暂。
我盯着屏幕上跳动的节奏波形,忽然怔住——那三下缓慢敲击,两下急促回应……不正是小时候我们约定的“安全信号”吗?
“林晚照,听好了,如果我敲三下地,就代表我还活着,你得来找我。”
记忆深处,顾昭亭稚嫩的声音带着笑意浮现。
我立刻让金手指将这段声纹从记忆数据中剥离出来,模拟成生物密钥,导入系统。
趁主控室外围守卫换岗的短暂间隙,我从通风井的维修口滑下,闪身潜入控制室旁边一条狭窄的侧廊。
这里布满了各种线路和管道,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机油的刺鼻气味。
尽头有一台孤零零的终端备份机,屏幕上闪烁着微弱的待机光芒,像一只半睁的眼睛。
我深吸一口气,将一个微型数据读取器接上端口。
“权限不足。”屏幕闪烁红光。
我咬牙启动金手指的深层扫描模式,强制匹配生物频率——就在系统即将崩溃时,一段被加密的音频碎片浮出水面。
终端屏幕上的待机画面一阵闪烁,随即跳出一行绿色的小字:“验证通过。欢迎回来,07号锚点。”
锚点?
我是07号锚点?
这个陌生的代号让我不寒而栗,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我的后颈。
就在我愣神的瞬间,主控室内突然传来一声沉重的金属撞击声,紧接着是顾昭亭一声压抑的闷哼。
我心中一紧,猛地扑到主控室侧门的一道观察缝隙前。
只见主控室中央,那个一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头目,终于现身了。
他戴着半张狰狞的烧伤面具,裸露的皮肤上布满沟壑般的疤痕,像干涸的河床。
他的左手,小指齐根断掉,只留下一个平整的疤。
我的金手指系统猛地警报起来,一份尘封十五年的边境事故档案被强行调取到我眼前:顾昭亭父亲的部下,在那场爆炸事故中唯一的生还者,官方记录早已宣告他“脑死亡”。
而此刻,这个本该是植物人的人,正把一管闪着幽蓝光芒的药剂,缓缓注入顾昭亭的颈侧。
液体滑入血管的瞬间,顾昭亭的肌肉猛然绷紧,额角青筋暴起,喉间溢出一声近乎呜咽的抽气。
他凑在顾昭亭耳边,发出一阵嘶哑的轻笑,那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混着金属摩擦的杂音:“好儿子,别怕。十五年前,你父亲替我挡下了‘晚照’。这一次,换你来当我的‘晚照’。”
顾昭亭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彻底闭上眼睛前,朝我藏身的方向,用唇语无声地说出了一个字。
通风井外,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第一道闪电撕裂天空,紧随而至的滚滚雷声,仿佛是在为这场刚刚开始的狩猎,敲响了倒数的丧钟。
我认出了那个字。
那是我一生都无法忘记的名字。
林——晚——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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