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目光几乎要在那具模型的肩背上烧出两个洞。
冰冷的空气里,顾昭亭身上散发出的悲伤像实体一样沉重,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肌肉,和他每一个试图压抑却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那颤抖顺着我们并肩站立的地板传来,震得我脚底发麻,仿佛站在即将断裂的冰面之上。
那是他父亲,一个只存在于档案和记忆里的英雄,如今以这样诡异的方式,“站”在了他的面前。
模型的面部轮廓被精确还原,皮肤呈现出一种蜡质的光泽,在冷光灯下泛着青白,像一尊被供奉多年的神像。
可那双闭着的眼睛,却仿佛随时会睁开。
我的大脑也几乎要被这巨大的冲击搅成一团浆糊,可就在这时,指尖那股熟悉的、微弱的电流感强行将我的理智拉回了正轨。
视野边缘泛起淡蓝色的光纹,如同冰水顺着神经蔓延,金手指启动了。
数据流如瀑布般刷过,扫描着那具静止的躯体。
肩章,放大——磨损的位置与档案照片**吻合**。
身高、体型,全部匹配。
可我的视线死死钉在**右肩**的背带扣环上。
那是一个黄铜制的旧式扣环,上面有三道几乎平行的、极细微的划痕。
不深,却因常年摩擦而泛出异样的亮光,像是被无数个清晨的枪托轻轻吻过。
【警告:行为模式冲突。目标穿戴习惯与档案记录不符。】
金手指的提示音在我脑中响起,冰冷而确凿。
数据库迅速关联枪械使用模块——左撇子射手在举枪或背负时,枪托上沿会反复撞击**右肩**背带扣环,形成此类磨损。
而顾昭亭父亲的档案里,白纸黑字地写着:右利手。
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熄灭了心中刚刚燃起的那一丝对奇迹的妄想。
口腔里弥漫开铁锈味,我死死咬住下唇,舌尖尝到血的咸腥。
这不是他父亲。
这甚至可能不是一具尸体。
这是一个骗局,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而我们就是被邀请来看戏的观众。
有人在复刻一个“顾父归来”的剧本,而顾昭亭,就是剧本里最重要的角色。
我不能出声。
现在说出来,只会让顾昭亭的情绪彻底失控。
我悄悄将手指掐进掌心,指甲刺入皮肉的尖锐刺痛像一枚钉子,将我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死死钉在喉咙深处。
掌心的湿热提醒我,血已经渗出。
就在我用疼痛压制颤抖的时候,身边的顾昭亭动了。
他松开了助理的喉咙,动作快得像一道幻影,反手就将那个可怜的男人死死按在了模型陈列柜的玻璃上。
玻璃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裂纹如蛛网般在表面蔓延。
助理的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鼻梁被压得变形,呼吸在玻璃上凝成一片白雾,又迅速消散。
他的声音不再是刚才的悲恸,而是像从地底深处渗出的寒气,每个字都带着冰碴子:“头目,多久没露过脸了?”
“三……三年了……”助理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老大他说……他说他见光会痛……”
这三个字像一道闪电劈进我的脑海。
许明远日记里那行潦草的字迹浮现眼前:“氯普噻吨+光敏剂,抑制排异反应,代价是畏光。”
他们不是在用福尔马林保存尸体!
他们是在用药物和营养液,维持着某些“移植体”的活性。
他们是在……养活人!
指尖的电流骤然增强,金手指瞬间接入镇上殡仪馆的药品采购系统。
数据如潮水般涌来,最终锁定在“氯普噻吨”上——近三个月,采购量足以维持二十个成年人长期处于深度昏迷状态。
【警告:氯普噻吨非标准防腐用药,持续大剂量使用提示目标具备脑电活动风险。】
二十个……昏迷的人。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脚下的红毯仿佛变成了沼泽,正缓缓吞噬我的重量。
顾昭亭似乎从助理的恐惧中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突然冷笑一声,猛地扯下身上的战术背心,露出整个背部。
那上面布满了狰狞交错的烧伤疤痕,像一张烙印在皮肉上的丑陋地图。
疤痕在冷光下泛着蜡黄与紫红的光泽,触目惊心。
我能想象那痛——皮肉被高温剥离,神经末梢在火焰中尖叫。
他对着助理的耳朵,一字一句地说:“告诉你的头目,我在边境执行任务的时候,捡过三个‘死人’,现在全被我带回来当标本……泡着。”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如咒语,“我需要一个储藏柜,给我一个编号带‘昭’字的。”
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知道,面对疯子,唯一的沟通方式就是装得更疯。
助理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迟疑,但当他的目光扫过顾昭亭背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时,那丝迟疑变成了某种病态的理解和认同。
他竟然点了点头,声音颤抖着说:“c区……b7号柜是空的……但,但这得头目亲自授权才能打开。”
趁他们对峙的间隙,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蹲下身,装作检查旁边那具穿着红色长裙的女人模型。
裙摆僵硬,像是被树脂封存过,指尖划过她冰冷的手指,触感如蜡像,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弹性——仿佛皮下仍有组织在缓慢代谢。
就在她的指甲缝里,我发现了一点微乎其微的蓝色粉末,像干涸的颜料碎屑。
金手指启动成分分析。
结果出来的一瞬间,我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这种蓝色粉末的化学成分,和我姥姥家老灶台后面那面墙上剥落的防潮漆,成分一致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雨季的墙壁渗水,霉斑蔓延,后来是镇上那个姓李的聋哑泥瓦匠来修补的。
他总戴着一顶褪色的蓝布帽,帽檐下沾着同样的粉末。
金手指调取全镇民宅维修记录——那面墙,是李聋子唯一经手过的民宅工程。
许明远不是第一个。
他们像一群悄无声息的艺术家,以整个小镇为素材库,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悄无声息地“建模”,然后陈列在这里。
我们押着那个几乎虚脱的助理退出了陈列室。
金属门在身后沉重合拢,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仿佛一声垂死的叹息。
冷光灯熄灭,眼前骤然降临一条幽深的走廊——厚实的深红色地毯如血浸透,踩上去柔软得诡异,吸走了所有脚步声,也吸走了光。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福尔马林与铁锈混合的气味,鼻腔发酸。
就在我们即将走到走廊尽头时,前方的红毯毫无征兆地微微鼓起一个小包,像有根手指从地底轻轻顶了一下。
“小心!”顾昭亭的反应快到极致,他猛地将我向后拽开。
就在被拽离原地的瞬间,一道银亮的钢丝贴着我的手臂横扫而过,带起的劲风刮得皮肤生疼,袖口被割裂,露出一道浅红的血痕。
钢丝钉入对面墙壁,嗡嗡震颤,余音如蜂鸣。
死寂。
十秒。
二十秒。
就在我以为危险已过时,地毯鼓起的地方裂开一道细长的缝隙,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从缝隙里缓缓探出。
那只手很瘦,指节分明,皮肤紧贴骨骼,像一具被风干多年的标本。
无名指上,一枚银色的戒指静静闪烁。
戒面磨损,三朵小雏菊模糊不清——那是我妈失踪前一直戴在手上的那枚。
“妈……”我失声叫道,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被我们押着的助理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挣脱顾昭亭的钳制,一头撞向墙角的红色紧急警报按钮。
刺耳的警报声没有响起,取而代之的是“咔哒”一声轻响,整个走廊的灯光骤然熄灭。
世界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身边顾昭亭急促的呼吸声,像刀片刮过耳膜。
紧接着,我听见了另一种声音——从头顶的通风井里传来,沉闷、带着摩擦感的拖拽声,仿佛有什么重物正被绳索迅速拉走。
混乱中,一个极轻、极细微,几乎被拖拽声掩盖的女人声音,贴着我的耳边响起,像一句来自深渊的耳语:
“晚照……别信……会说话的模型。”
那声音,像极了她,又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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