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的钟声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沉闷而悠远,敲打在仓库冰冷的铁壁上,激起一阵阵细微的共鸣。
那声音像锈蚀的铁链拖过石板,震得我耳膜发麻,连呼吸都随之颤抖。
我蜷缩在角落的硬纸板上,身体维持着熟睡的姿势,呼吸平稳而绵长,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寒气从水泥地渗上来,透过薄薄的布料刺入骨髓,指尖早已冻得发僵。
然而,在黑暗的掩护下,我的指尖却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探险。
那冰冷的洗手池背面,三行用血凝固的字迹,是我在这片绝望之地唯一的灯塔。
指甲刮过粗糙的水泥表面,每一次摩挲都像是在重历一次书写者的决绝——那血曾顺着指尖滑落,带着温热的腥气,如今干涸成一道道龟裂的暗红沟壑,触感如枯树皮般粗粝。
周三,三点。
Z-01。
冰洞有活口。
每一个笔划的转折,每一处血迹干涸后龟裂的纹路,都像是用滚烫的烙铁刻进了我的脑海。
我能“看见”那支颤抖的手如何一笔一划写下这寥寥数字,能“听见”血珠滴落时那几乎不可闻的“嗒”声,甚至能“闻到”那股铁锈般的腥甜在空气里弥漫。
我知道这信息无法宣之于口,任何试图传递它的行为都可能招致毁灭。
但只要我还记着,只要它存在于我的记忆里,它就是一根引信,等待着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引爆这个囚笼。
我轻轻推了推身边的小满。
她几乎是在我触碰到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在昏暗中像两颗警惕的星,映着远处通风口漏下的微光,清亮而锐利。
没有言语,我伸出右手,用指尖在她的掌心缓慢而清晰地画了三道短促的横线。
那皮肤细腻而微凉,像一片初春的嫩叶。
这是我们的暗号,“时间”。
小满小小的手掌握紧,然后点了点头。
她悄无声息地从宽大的袖口里摸出那半截珍贵的彩色铅笔,在一直抱在怀里的素描本上,飞快地画了一只蝴蝶。
那铅笔的蜡质在纸上摩擦出细微的“沙沙”声,像夜虫低语。
蝴蝶的翅膀被她刻意地展开,轮廓清晰地构成了一个阿拉伯数字“3”,线条稚嫩却坚定。
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楚涌上我的心头,眼眶微微发烫。
我的孩子,她什么都懂。
她用她唯一的方式,帮我记录下这个至关重要的时间。
我凝视着她,再次伸出手指,比了一个灯泡的形状,然后做了一个向下按压熄灭的动作。
小满会意,立刻在蝴蝶下方,添上了一盏歪歪扭扭、没有光亮的油灯。
那灯芯蜷缩着,像一缕将熄未熄的灰烬。
熄灭的灯。
三点。
这幅画,成了我们母女间唯一的共同秘密。
脚步声由远及近,是老吴。
他那双厚重的皮靴踩在水泥地上,发出一种规律而沉闷的声响,像是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精准地丈量着我们的囚禁时间。
每一步都伴随着地面轻微的震动,传入我的掌心。
手电筒的光柱如同一只冷酷的眼睛,在我们身上来回扫视。
那光刺眼而惨白,带着尘埃在空气中浮动的微光,像一层浮动的灰纱。
就在光柱即将从我脸上移开的瞬间,我用一种梦呓般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问道:“吴叔……修复师……他们会摸别人的耳朵吗?”
脚步声戛然而停。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我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几乎要冲破喉咙;耳膜嗡嗡作响,连小满的呼吸都变得清晰可辨。
我屏住呼吸,不敢动弹,甚至不敢睁开眼睛。
我在赌,赌我今天下午被注射镇定剂时没有看错,那个穿着白大褂的“修复师”,在确认我昏迷后,下意识地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自己的左耳垂,不多不少,正好三次。
那是我记忆深处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画面——少年时的顾昭亭,每次紧张或者试图确认什么事的时候,都会做出一模一样的动作。
手电筒的光柱猛地折返回来,直直地钉在我的脸上。
那光线刺得我眼皮发烫,仿佛有细针在扎。
我能感觉到老吴的视线,像两根冰冷的探针,试图钻进我的头脑。
“你怎么知道?”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不再是往日的麻木。
我强迫自己放松喉咙,让声音听起来更加虚弱和困惑:“我不知道……我只是做了个梦,梦里有人……有人那样摸了摸我的耳朵,然后,针扎进去就不那么疼了。”
仓库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我只能听见我和小满的呼吸声,以及老吴那被刻意压抑住的沉重喘息——那喘息低沉而缓慢,像一头困兽在暗处吞咽恐惧。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
就在我以为自己的试探已经失败,即将迎来雷霆之怒时,老吴却突然转过身,背对着我。
他用一种极低的、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的语调,念出了一段我从未听过的经文。
那音节古怪而拗口,不属于我所知的任何一种宗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和安抚人心的力量,像某种古老咒语在空气中低回。
光柱随着他的转身而晃动,我眯着眼,看到他抬起左手,用拇指和食指,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一次,两次,三次。
那动作轻柔而虔诚,像在完成某种仪式。
我缓缓闭上眼睛,将狂跳的心压回原位。
原来如此。
这个动作,不是顾昭亭个人的习惯,而是这个神秘组织内部的一种确认信号,一种身份标识,甚至可能是一种……祈祷。
而那段经文,就是配套的口令。
我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就在刚刚,我用一个虚构的梦,第一次,撬开了他那密不透风的心理防线。
第二天的清晨来得格外阴冷。
仓库的大门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像钝刀刮过骨头,震得我牙根发酸。
老吴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对我们说:“出来,去适应一下环境。”
他的话语里没有丝毫温度。
我牵着小满,跟在他身后,穿过一条狭窄的走廊。
走廊两侧的墙壁上布满了管道和线路,像某种巨兽的内脏,裸露的铜线泛着青灰的光,冷风从缝隙中渗入,带着铁锈和机油的气味。
他最终停在一扇厚重的铁门前,门上用白色油漆喷着一个编号:S-09。
我的心跳猛地一缩。
S-09,和小满那半截彩色铅笔上印着的编号一模一样。
老吴打开门,一股混合着石膏、灰尘和某种化学试剂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刺得鼻腔发痛,喉咙干涩。
房间里灯火通明,惨白的光线下,整齐地排列着几十具人形的石膏模型。
它们都和我差不多高,形态各异,有的站着,有的坐着,面部五官的位置只有一片光滑的空白,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但让我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的,是它们身上的衣物。
这些模型并非裸露,而是每一具都穿着真实的、纤尘不染的衣服。
有办公室白领的套裙,有家庭主妇的围裙,还有……还有一件鲜红色的连衣裙。
那条裙子,我死也不会忘记。
裙摆上绣着一圈精致的雏菊,领口是别致的娃娃领。
小满当初在安全屋里描摹那张伪造的身份卡时,照片上的“妈妈”,穿的就是这一条!
我强忍住喉咙里的尖叫,死死地攥住小满的手,不让她因为恐惧而出声。
那小手冰凉而颤抖,像一片在风中摇曳的叶子。
我的目光像疯了一样在那些模型上搜索,然后,我看到了。
在每一具模型的脚踝处,都用极细的针刻着一串微小的编号。
我飞快地扫过几个,记忆中那些从老吴办公室文件里瞥见的、标注着“已封存”的人员档案编号,赫然与这些模型脚踝上的数字一一对应。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击穿了我的大脑。
我终于明白了。
这些冰冷的石膏像,它们不是什么替代品,不是什么拙劣的复制。
它们是“成品”。
是那些被“封存”的人,最终的归宿。
返回仓库的路上,我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回音里。
小满紧紧地挨着我,小小的身体也在微微发抖,呼吸浅而急促。
在经过一道需要转弯的墙角时,我故意脚下一滑,身体重重地撞向墙壁,发出一声闷响。
“小心点!”老吴不耐烦地回头呵斥。
“对不起,吴叔,没站稳。”我低着头,用道歉掩盖我真正的目的。
就在刚才撞墙的一瞬间,我借着身体的掩护,飞快地将一直藏在鞋底夹层里的那片碎玻璃,用指尖推进了旁边一扇紧闭的铁门的门缝里。
那玻璃边缘锋利,割得指尖微微发痛
那扇门看上去像是某个储物间,每天清晨都会有人打开通风。
而他的每一次重复,都将成为我破译这个组织行为密码的机会。
我低着头,跟在他身后继续往前走,脚步沉稳,内心却已燃起一丛冰冷的火焰。
嘴角,在那无人看见的阴影里,微不可察地向上扬起。
我不再是待宰的羔羊,而是潜伏在暗处的观察者。
我们被重新关回仓库,冰冷的铁门在身后合拢上锁。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缓慢流淌,墙壁上的时钟指针一格一格地挪动,指向了正午。
就在我以为今天剩下的时间都会在这样死寂的等待中度过时,门锁再次发出了“咔哒”一声脆响。
老吴推门而入,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扑克脸,但眼神却比清晨时更加锐利,仿佛能穿透人的骨髓。
他没有说多余的废话,只是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宣布命令的口吻,对着仓库里所有的人说道:“所有人,原地坐好。”
他的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那目光带着一种审视和评估的冷意,让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件即将被送上流水线的物品。
“从现在开始,进行‘灵魂校准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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