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小满的手往玉米地西侧挪,后颈的汗毛被夜风吹得根根竖起——像有谁用冰凉的指尖轻轻刮过皮肤。
昨天路过干涸水渠时,我记得那片晒过稻草——秸秆碎渣混着泥土,踩上去该是闷声的。
此刻脚底果然没发出一点响动,只有一丝干燥草屑蹭过脚踝的微痒,和泥土混合稻草的陈年气味钻进鼻腔。
“姐姐,脚疼。”小满的小皮鞋尖蹭过带刺的玉米叶,“嘶啦”一声轻响,像是谁在布料上划了道口子。
她的声音裹着哭腔,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像玻璃珠滚在木板上。
我蹲下来,把她的红裙角往上卷了卷,月光漏进叶缝,照见她脚踝上那圈淡红印子,像被什么带齿的铁环勒过——边缘锯齿分明,触手微凸,指尖拂过时甚至能感到一丝异样的温热。
王奶奶外孙女手腕上的银杏叶斑,也是这样的形状。
裤兜里的U盘硌着大腿根,我用指腹隔着布巾压了压——还在。
金属外壳微凉,封皮上歪歪扭扭写着“2023活体名录”,昨夜我无意听见许明远电话里提过这个词:“这批样本要按时归档。”当时我不懂,现在却像针一样扎进心里。
清单第二页右下角,有个指甲盖大小的银杏叶印子,和小满脚踝上的……一模一样。
“再忍忍,”我把她的手塞进自己掌心,掌纹贴着掌纹,“前面有稻草堆,咱们趴进去,像捉迷藏那样。”
胶片机“咔嚓”声突然炸响,这次间隔不是固定的三秒,先快后慢,像有人举着镜头在玉米秆间来回晃。
我头皮发紧——许明远昨晚蹲守窗台时,快门声是规律的,像上了发条的钟。
这说明……
“他们不是一伙的。”我脱口而出,声音比自己想象中轻,仿佛怕惊扰了风。
小满仰起脸,睫毛上挂着泪珠,颤动时折射出细碎月光:“谁呀?”
我没回答。
风裹着玉米叶的清香灌进鼻腔,我拽着她拐进水渠,脚底的碎稻草果然没发出声响,只留下温软的触感,如同踩在旧棉被上。
前面有堆半人高的稻草垛,我蹲下来拍拍草堆:“小满,钻进去,用稻草盖住头,不管听见什么都别出声,好不好?”
她抿着嘴点头,小身子像条红尾巴鱼似的滑进草堆,窸窣声里还带着一点稻草摩擦脸颊的沙沙感。
我摸了摸她头顶翘起的呆毛,转身踩断脚边一根枯枝——“咔”的脆响在寂静里格外刺耳,像骨头断裂。
快门声戛然而止。
我的心跳撞得肋骨生疼,仿佛要挣脱胸腔跳出来。
三秒后,左侧玉米秆传来“沙沙”的摩擦声,比许明远的脚步声沉,带着一种湿泥拖行的滞重感。
我贴着水渠边的土坡蹲下,盯着晃动的玉米叶——左脚先轻点地试探,再全脚掌落地,拖出半道浅痕。
是跛足。
铁盒里那张照片突然浮现在眼前:穿碎花裙的女孩蜷在床角,背面用铅笔写着“陈思,6.18(跛足男拍)”。
原来这就是“跛足男”。
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能听见粗重的喘息,像破旧风箱在拉扯,还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随风飘来——不是普通的烟,是军用香烟那种深黄滤嘴特有的苦涩气息。
等那片晃动的玉米叶擦过水渠边的野菊时,我屏住了呼吸——他的影子投在草堆上,手腕处有片淡青的银杏叶斑,和小满脚踝上的印子,连边缘的锯齿都分毫不差。
“啪嗒。”
是胶片机的快门。
我数着他的脚步声,直到那片影子彻底没入东边玉米地。
玉米叶重新静止,空气中只剩风拂过叶片的沙沙声,以及远处一只蟋蟀断续的鸣叫。
“小满,出来。”我把草堆里的小脑袋扒拉出来,她鼻尖沾着草屑,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
“咱们去歪脖子树那边。”
歪脖子树在玉米地中央,树干上有道半人高的裂痕,昨晚我看见跛足男靠在那抽烟。
果然,当我扒开树底下的枯叶时,一截深黄色过滤嘴露了出来——烟纸边缘印着“卫勤”两个小字,是部队特供的军用香烟。
我社区培训时整理过退伍军人物资清单,这种烟只有荣立二等功以上的老兵能按月领取。
“姐姐?”小满扯我衣角,远处传来许明远的声音:“林姑娘?小满?你们在哪?”
我迅速把烟头塞进指甲缝,拉着她往玉米地更深处钻。
玉米叶边缘划过手臂,留下细微刺痛;暮色渐浓,光线从银白转为琥珀,像被稀释的蜂蜜洒在叶尖。
许明远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躲在两垄玉米中间,看见他站在歪脖子树下,抬手推了推金丝眼镜——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人往西边去了。”
另一个声音从树后传来,是跛足男。
他从口袋里摸出张纸条,许明远接过去扫了眼,又塞回他手里:“按老规矩,十点前把影像传回。”
跛足男点头,转身时手腕上的银杏叶斑晃了晃。
许明远望着他的背影,嘴角扯出个笑——那不是平时给家长看的温和笑,像狼崽子叼住猎物前,舔了舔尖牙。
我浑身发冷。
许明远给小学生补课总带着相机,说要记录成长;他书房锁着的铁盒,我以为是学生的优秀作业;可现在看来——
心理操控、影像记录、定期交接。
这哪是临时起意的猎捕?
分明是流水线作业。
太阳沉到山尖时,玉米地的阴影像张网,把我们罩在中间。
风变得凉了,带着露水初凝的湿润感。
小满的眼泪滴在我手背上,烫得慌:“姐姐,我想回家。”
“我知道。”我蹲下来,用拇指抹掉她脸上的泪,指尖残留着咸涩与温热,“但咱们得先找到一个人。”
U盘背面刻着的名字在我掌心发烫——顾昭亭。
小时候他总说“晚照别怕,我给你当眼睛”,后来他参了军,再见面时是去年春节,他站在姥姥家门口,肩章闪着光,说“我退伍了”。
现在我才明白,他说的“当眼睛”,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夜色开始往玉米叶上爬时,我听见许明远的声音从东边传来:“林姑娘?该回家吃饭了。”
小满的红裙子在暮色里褪成暗红,像滴凝固的血。
我攥紧她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昭”字刻痕——那是七岁那年,顾昭亭用树枝在我手背上划的,说“刻深点,走丢了我好找”。
现在,该我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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