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虚无,而是粘稠的,仿佛有生命的黑暗,包裹着、渗透着每一寸感知。
痛楚。不再是尖锐的撕裂,而是化作了一种深沉的、弥漫性的钝痛,如同整个身体被碾碎后又勉强拼接起来,每一道缝隙都在哀嚎。
然而,在这无边的黑暗与痛苦中,一点异样的“感觉”如同冰层下的第一缕暖流,顽强地滋生出来。
温暖。
不是火焰的灼热,也不是阳光的灿烂,而是一种……如同初春解冻的泥土,孕育着微弱生机的、带着些许浑浊的暖意。这暖意的源头,正是他那几乎被判定为“废掉”的左肩。
陶乐的意识被这点微弱的温暖从彻底的沉沦中缓缓拉回。他艰难地“内视”,感知着体内的状况。
干涸的经脉依旧如同龟裂的河床,但之前那濒临彻底崩溃的迹象似乎稳住了。回元丹的药力似乎终于在这短暂的平静期里,发挥出了一丝效果,让那微薄的真元得以如露水般,缓慢滋润着最表层的损伤。
灵魂层面的剧痛也减轻了许多,蕴神丹的清凉气息如同一层薄纱,覆盖在识海的裂痕上,隔绝了部分外界的侵扰和内部的混乱。
而最让他震惊的,是左肩!
那团如同附骨之疽的“净化”之力,以及后来试图吞噬它的、来自地狱契约的冰冷能量,此刻……竟然都消失了!不,并非完全消失,更像是……同归于尽?或者,是被某种更奇特的力量中和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灰色气流,盘踞在原本伤口的核心。它缓慢地、懒洋洋地自行流转着,散发出那股奇特的、浑浊的暖意。这暖意所过之处,那令人绝望的“空缺”感虽然没有立刻被填补,但那不断侵蚀、否定的意蕴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缓慢的、带着某种古老沉寂气息的修复?
这灰色气流是什么?它从何而来?是福是祸?
陶乐心中充满了疑问和警惕。他尝试着用那丝微弱的真元去接触那灰色气流,真元靠近的瞬间,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来自远古的、混沌的低语,那灰色气流微微荡漾了一下,并未排斥,也并未融合,只是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缓缓流转,继续散发着那奇特的暖意,修复着周围受损的肌体组织。
这感觉……就像是他的身体里,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有自己的想法、但暂时还算“友善”的“房客”。
他来不及深思这诡异的变化,因为更迫在眉睫的危机已经到来!
“咔嚓……沙沙……”
沉重的、金属靴子踩在碎石和沙地上的声音,由远及近,在这寂静的地下空洞中显得格外清晰!伴随着隐约的、被压抑的喘息和铠甲摩擦的声响。
是兰斯洛特他们!他们找过来了!
陶乐心中一惊,立刻强行切断了内视,将所有意识收敛到极致,连呼吸都变得若有若无,身体紧绷,如同蛰伏在阴影中的受伤野兽。他轻轻挪动身体,利用岸边一块凸起的、布满湿滑苔藓的岩石作为掩护,将自己尽可能隐藏起来。
他现在状态依旧糟糕透顶,真元只恢复了一丝,灵魂创伤未愈,左肩虽然不再恶化,但距离恢复战斗力还差得远。一旦被这群全副武装、虽然同样疲惫但明显保有相当战力的圣骑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他透过岩石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向外望去。
只见在远处幽暗的、依靠发光苔藓勉强照亮的河滩上,五道身影正艰难地跋涉而来。正是兰斯洛特小队。他们的样子比陶乐好不了多少,铠甲破损,步履蹒跚,尤其是那个叫理查德的骑士,几乎是被两名同伴架着在走,脸色在幽蓝苔藓的光芒映照下,显得更加惨白。
他们显然也到了强弩之末。
兰斯洛特走在最前面,金色的短发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湿漉漉地贴在额角,他碧蓝的眼眸如同最锐利的鹰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手中的光焰长剑虽然光芒不如全盛时期,但依旧稳定地燃烧着,散发出令人心安(或者不安)的圣洁气息。
“队长,这里的能量场很奇怪……”一名持盾骑士低声说道,他的声音带着疲惫和疑惑,“死亡气息很淡,但有一种……我说不出的感觉,很古老,很……混沌。”
兰斯洛特微微点头,他的感知更为敏锐。他也感觉到了。这片地下空洞,仿佛是一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残留着某种超越了单纯光明与黑暗对立的力量痕迹。这让他心中那份关于东方异乡人的疑惑更深了。
“保持警惕,注意河岸两侧,他很可能就藏在附近。”兰斯洛特沉声下令,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一片片可能藏身的岩石阴影。
陶乐屏住呼吸,将身体缩得更紧。他能感觉到兰斯洛特的目光几次从他藏身的这块岩石上扫过,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现在就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任何一点冲突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就在圣骑士小队缓慢经过陶乐藏身之处前方约二十米处时,异变再次发生!
不过,这一次,并非来自陶乐,也并非来自圣骑士,而是来自……他们脚下的河滩!
“咕噜……咕噜噜……”
一阵诡异的、如同沼泽冒泡的声音,突然从河滩边缘、那片被河水长期浸泡的松软泥沙地带传来!
紧接着,那片泥沙猛地向上拱起!数个浑身沾满粘稠黑泥、形态佝偻扭曲的身影,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猛地从泥沙中钻了出来!
它们的身形类似于人,但更加瘦长,关节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手指和脚趾异化成尖锐的、带着吸盘的触须。它们的皮肤是滑腻的深褐色,上面布满了不断开合、流出恶臭黏液的气孔。没有明显的五官,只在面部的位置有一个巨大的、如同七鳃鳗般的圆形吸盘口器,里面布满了层层叠叠、旋转的利齿!
“淤泥潜伏者!” 一名见识较广的骑士失声惊呼,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惧,“小心它们的酸液和麻痹毒素!”
这些怪物发出一种如同湿木头摩擦的、令人牙酸的嘶嘶声,四肢并用,速度快得惊人,带着浓郁的腥臭和腐蚀性的气息,直扑圣骑士小队!它们的目标明确,正是队伍中最为虚弱、被搀扶着的理查德!
“结阵!保护理查德!”兰斯洛特反应极快,厉喝一声,瞬间与另外两名状态稍好的骑士组成三角阵型,将受伤的同伴护在中间!
“圣光,佑我!”持盾骑士怒吼着,将残存的圣光注入盾牌,迎向最先扑来的两头潜伏者!
“砰!嗤——!”
潜伏者尖锐的触须利爪狠狠抓在光盾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同时它们口器中喷吐出墨绿色的、带着强烈酸臭的粘液,溅射在光盾和骑士的铠甲上,立刻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圣光与酸液激烈对抗,冒出滚滚白烟!
另一侧,兰斯洛特剑光如电,精准地斩向一头试图从侧面偷袭的潜伏者!光焰长剑划过,那潜伏者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一条扭曲的手臂应声而断,伤口处却没有血液,只有喷溅的墨绿色黏液和一股更浓的恶臭。
然而,这些潜伏者的数量远超预期!更多的身影不断从松软的河滩泥沙中钻出,仿佛无穷无尽!它们悍不畏死,利用速度和环境优势,从各个角度发动疯狂的攻击!
圣骑士小队本就疲惫不堪,又带着伤员,此刻陷入重围,顿时左支右绌。光盾在酸液的持续腐蚀和利爪的疯狂攻击下,光芒迅速暗淡。一名骑士的腿甲被潜伏者的触须缠住,虽然被他及时斩断,但腿甲已经被腐蚀出几个小洞,皮肤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和麻痹感!
“队长!它们太多了!这样下去我们撑不了多久!”持盾骑士焦急地大喊,他的盾牌边缘已经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兰斯洛特脸色铁青,他挥剑逼退身前的两头潜伏者,目光迅速扫过战场。撤退?后方是暗河和未知的危险。死守?他们的圣光消耗太快了……
就在这危急关头,他的目光无意中再次扫过了陶乐藏身的那块岩石。这一次,他似乎捕捉到了岩石后面,那一闪而逝的、极其微弱的……灰色气息?
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划过兰斯洛特的脑海。
这个东方异乡人,身上充满了谜团和矛盾。他拥有地狱契约,却又出手救助理查德。他掌握着不同于圣光的力量,此刻身上散发出的那丝灰色气息,更是带着一种连他都无法理解的、古老而混沌的意蕴。
或许……他不是敌人?至少,不完全是?
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兰斯洛特做出了一个违背他多年训练和信仰本能的大胆决定!
他猛地转头,朝着陶乐藏身的方向,用尽力气,发出了一声并非命令,而是带着某种奇异颤音的、仿佛混合了圣言术与心灵感应的呐喊:
“异乡人!我知道你在那里!我们需要帮助!否则,所有人都将葬身于此!包括你!”
“这片淤泥之下……有更恐怖的东西正在苏醒!我能感觉到!”
这声呐喊,如同惊雷,在激烈的战斗声和潜伏者的嘶鸣中炸响!
岩石后面,陶乐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没想到兰斯洛特竟然真的发现了他,更没想到,这位高傲的圣骑士队长,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向他这个“异端携带者”求援!
更让他心头巨震的是兰斯洛特最后那句话——
“淤泥之下……有更恐怖的东西正在苏醒!”
几乎在兰斯洛特话音落下的瞬间,陶乐胸口的沉寂的地狱契约,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猛地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带着强烈警告和……渴望?的冰冷悸动!
同时,他左肩那缕自行流转的灰色气流,也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流转的速度骤然加快了几分,那股浑浊的暖意变得明显,甚至让他虚弱的身体都恢复了一丝力气!
是危险,也是……契机?
陶乐的眼神,在黑暗中急剧闪烁。理智告诉他,趁现在圣骑士被拖住,正是他悄悄溜走的最佳时机。但兰斯洛特的求援,契约的悸动,灰色气流的异动,以及那句“更恐怖的东西”……如同无数只无形的手,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他若袖手旁观,圣骑士小队很可能全军覆没。然后呢?他独自一人,拖着这残破之躯,面对这未知的地下世界,以及那即将苏醒的、连兰斯洛特都感到恐惧的“东西”?
电光石火之间,陶乐猛地一咬牙!
“妈的……这单外卖送的……真他娘的是买一送N,售后服务还得包生死!”
他低骂一句,眼中闪过一丝豁出去的厉色!
下一刻,他猛地从岩石后探出身,右手中指与拇指相扣,将体内那刚刚恢复的、少得可怜的一丝真元,混合着左肩那缕灰色气流分出的一丝气息,以一种极其粗暴、完全不讲究技巧的方式,狠狠一弹!
“咻——!”
一道微弱得几乎看不见、颜色混沌不清的“气劲”,如同垂死病人的最后一口吐息,歪歪扭扭地射向战场——并非射向任何一头潜伏者,而是射向了那名腿甲被腐蚀、动作已然迟滞的持盾骑士脚下的地面!
“噗!”
气劲没入松软的泥沙,没有爆炸,没有光芒。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以那气劲落点为中心,方圆数米内的泥沙,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活性”!那些原本不断蠕动、冒着气泡的淤泥,骤然变得板结、灰败!几只正要从那里钻出的潜伏者,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动作猛地一僵,它们那滑腻的皮肤上竟然开始出现石化的迹象,发出惊恐的嘶嘶声,拼命向后缩去!
这变故极其短暂,范围也极小,却瞬间打破了局部战场那岌岌可危的平衡!
持盾骑士压力一轻,虽然不明所以,但战斗的本能让他立刻抓住机会,怒吼一声,盾牌上残存圣光爆发,将面前两头因同伴异状而微微迟疑的潜伏者狠狠撞开!
兰斯洛特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他看得分明,那绝非圣光,也绝非地狱力量!那是一种……剥夺生机、归于沉寂的可怕力量!虽然微弱,但其本质层次高得吓人!
这个东方人,果然隐藏着惊人的秘密!
“反击!”兰斯洛特不再犹豫,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光焰长剑再次炽盛,带领着部下发起了猛烈的反扑!
而陶乐,在射出那一道凝聚了他此刻全部“家当”的气劲后,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眼前一黑,软软地瘫倒回岩石后面,只剩下剧烈喘息的能力。
他做到了。他选择了插手。
但接下来呢?
圣骑士们会因此感激他,还是依旧视他为需要净化的异端?
而那淤泥之下,兰斯洛特所说的、让地狱契约都为之悸动的“更恐怖的东西”,又究竟是什么?
它,醒了吗?
答案,似乎就隐藏在那片突然变得死寂的、正在微微震颤的河滩泥沙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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