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全凑到鲁氏身边，压低声音说：“师娘您放心，虎子早跑了，他们抓不着。他走前去过我家，跟我媳妇说了一声，我虽没见着他，但凭虎子的机灵劲，肯定能躲得好好的。”
鲁氏这才轻轻点了点头，悬着的心放下些。牛全拿起药箱：“那师娘，我先回回春堂了，晚上再来给严师傅施针。”鲁氏送他到胡同口，转身回来时，见秀兰站在院里，双手攥着拳，牙齿咬得咯咯响，满脸都是压不住的怒气。
“行了，别气了。”鲁氏拍了拍二女儿的肩膀，“事都这样了，再怨也没用。好在你爹没大碍，明天把剩下那丸安宫牛黄吃了，再让全儿接着针灸，说不定慢慢就能恢复过来。”她叹了口气，又指了指一旁的大丫，“去给孩子弄点饭吧，你看孩子饿得都没精神了。”
秀兰点点头，牵着大丫往厨房走。鲁氏回到屋里，坐在炕沿上，对着严峰柔声道：“老头子，你别再惦记了，刚才全儿说了，虎子跑了，没被抓着，你放心。”
严峰虽然还流着口水，但气色比刚才好多了，只是身子动不了，只能眨了眨眼，用眼神回应她。鲁氏又转头对严山说：“儿啊，你也快去吃饭，刚才跑那么远的路，肯定又累又饿。”严山看了眼父亲，见他状态平稳，才点头去了厨房。
这些天，何斌像发了疯似的，带着三狗子到处抓捕反日分子，北平的监狱很快就人满为患。张德彪更是寡廉鲜耻，早早投靠了日本人，还当起了“带路党”——为了讨好鬼子，他竟把暗中掩护29军家属和伤员的北平市卫生局谢局长给出卖了，导致谢局长当场被捕。
没过几天，丧心病狂的敌人就残忍杀害了谢局长。而何斌、张德彪这群败类，半点没收敛，反而借着鬼子的势力四处勒索、抢劫，没几天就个个捞得盆满钵满。
原本只是个普通翻译的张宝，这下成了这帮汉奸眼里的“香饽饽”，所有人都凑上前拼命巴结。张宝被捧得得意洋洋，眯着眼扫过众人，笑着说道：“诸位放心，只要好好跟着皇军干，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张宝话音刚落，目光就扫向保安队副队长三狗子，语气带着几分警告：“你啊，赶紧管管你手下那帮半大孩子，别再让他们干扒窃的勾当！一个个眼瞎心盲，居然敢掏日本侨民的钱包——皇军已经很不高兴了，要不是我在中间说好话，你这副队长的位置能不能保住，还不一定呢！”
三狗子吓得一哆嗦，连忙弓着腰赔笑：“张翻译官，您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多谢多谢！您放心，我再也不用这帮人赚那点小钱了，回去就把他们全赶走，绝不给皇军惹半点麻烦！”
见他识趣，张宝脸色才缓和些，又对着众人说道：“这就对了嘛。你们跟着皇军好好干，以后前途都是大大的。犯不着为这点小事惹皇军不痛快，真要是让他们动了怒，丢了脑袋可就太划不来了。”
三狗子心里还在打鼓，连忙凑上前讨好：“翻译官，今晚我做东，请您去八大胡同乐呵乐呵，您可一定要赏光啊！”
张宝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拍了拍他的肩膀：“行，没问题！你先回去把那事解决了，晚上我等着你的信。”
“好好好！”三狗子连声应着，赶紧带着身边几个狗腿子往回走。
刚走出没几步，身旁的打手四和尚就忍不住嘀咕：“三爷，真把那二十几个小子全遣散了？咱们每月的收入可就少了一大块啊！”
三狗子回头瞪了他一眼，骂道：“瞧你他妈这点出息！你没看见吗？现在光宅子我就弄了好几座，还缺那点扒窃的小钱？再说那帮孩子眼瞎，偷谁不好偷日本侨民！要不是张翻译官求情，咱们这到手的富贵早没了！”
他顿了顿，又吩咐道：“去，把那帮孩子还有几个老扒手都叫过来。如今咱们不靠这个，留着他们也是麻烦。”
没一会儿，十几个半大孩子和七八个老扒手就被带到跟前。三狗子手按在腰间的手枪上，脸色一沉：“前几天你们他妈不长眼，敢偷日本侨民的钱包！我好不容易求着皇军没发怒，现在你们都给我滚！爱去哪去哪，以后别再跟人说认识我三狗子！”
众人低着头，脸上满是无奈，只能默默收拾起简单的行李，一步一挪地走了。
之前大杂院里的住户，后来也陆续搬到了棚户区，竟又和黄五成了邻居。
这天，李大姐抱着孩子路过黄五家门口，见他在院里坐着，便开口问道：“五爷，您怎么也住到这儿来了？按说您以前的光景，不该落得这个地步啊。”
黄五苦笑着摆摆手，指了指桌上的窝窝头：“李大嫂，您就别取笑我了。你瞅瞅现在，我这‘五爷’也得靠窝窝头填肚子喽。”
李大姐叹了口气，声音沉了下来：“可不是嘛，现在活难寻，钱更难赚。我男人去码头扛大包，工钱比以前少了一半不说，还总挨日本人的打——就因为有时候忘了给鬼子鞠躬，昨天又被扇了好几个大嘴巴。这年月，老百姓的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黄五往左右看了看，见没旁人，才压低声音说道：“我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初真该跟着29军走，跟鬼子拼了，也比现在受这窝囊气强！我以前那座宅子，最少值五千大洋，结果何斌那个王八羔子，就给了我一百块，把我打发到这儿来。按我以前的脾气，早拿刀剁了他！”
“哟，五爷，您可别吹这牛了。”李大姐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当初您被赶出宅子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呢，您可是哭爹喊娘求着人家手下留情，这会儿倒说起硬气话了。”
黄五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正想辩解，就看见皮三拉着黄包车回来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还肿着老高。
“三儿，你这是怎么了？跟人打架了？”黄五连忙迎上去问道。
皮三放下车把，揉了揉脸，委屈地说道：“哪敢打架啊！今天拉了个日本人，到地方不但不给车钱，我跟他理论了两句，就被他劈头盖脸打了一顿。”
黄五重重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儿啊，以后看见日本人，机灵点，赶紧鞠躬让道，别跟他们硬碰硬。没听李大嫂说吗，她男人就因为没鞠躬挨了打。这亡国奴的日子，咱们只能先忍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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