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忠和牛虎两兄弟一同踏进家门，前者刚坐下便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三弟，看来你嫂子是真不回来了——这一晃都过去一年了。眼下鬼子步步紧逼，说不定哪天咱们就得跟他们真刀真枪干一场，这租的院子也快到日子了，我看这事就这么了了吧。”
他顿了顿，指了指墙角两个叠好的包袱：“我把你大嫂的衣服收拾妥当了，你送一趟你二哥家，让小月和秀莲分着用。真要是上了战场，我这条命能不能回来还两说，若真有个万一，也算是替牺牲的弟兄们报了仇。”
牛虎连忙上前按住他的胳膊，急声道：“大哥，别胡说！到了战场上，你可得多留点心，一定得活着回来！”话虽这么说，他自己也叹了口气——战场之上子弹无眼，谁又能真的打包票？沉默片刻，他咬了咬牙：“行，我这就去找车送过去。原先我还盼着嫂子能早点回来，没想到她竟这么狠心。我二哥虽说胆子小，但终究是一奶同胞，再说他租的那院子里，确实缺不少日用的东西，小月前阵子跟我提过好几回，只是我先前心里有气，这阵子就没去看他们。”
牛忠点点头，没再多说，起身从抽屉里取出妻子李淑云的照片，又摸出一把她以前常用的木梳，小心揣进衣兜。做完这一切，他抬步就往外走，自始至终没回头再看一眼这个住了许久的院子，背影里满是决绝。
牛忠走后，牛虎当即给房东柳老板打了电话。没一会儿，柳老板便推门进来，脸上堆着笑：“牛所长，这可还没到日子啊，离交房还有一个月呢，您这是打算续租？”
牛虎脸上带着几分歉意，直言道：“柳老板，实在对不住。您也瞧见了，我二哥他们早就搬了，我大哥今儿也走了，这院子我是不打算租了，多有叨扰。剩下那一个月的房租，我就不往回要了，权当给您赔个不是。这个月的电费我留了10块钱，其实顶多也就用了两块，余下的也当补偿，您看这样成吗？”
柳老板早听说牛虎最近升了职，哪里敢得罪，忙笑着应下：“成！太成了！牛所长您太客气了，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这边刚谈妥，院外就传来了车声——牛虎早让齐大强雇了两辆马车，此刻正指挥着人把家里的炉子、锅碗瓢盆这些日用物件往车上搬，动作麻利，没一会儿就把院子里的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
牛全儿照旧去回春堂上了班，家里便只剩二嫂秀莲和小月，如今孩子也已学会走路。见牛虎进门，秀莲脸上满是惊喜，连忙迎上前：“三弟，你可算来了！我原先还担心，你是跟我和你二哥生分了呢——自从我们搬了家，你这还是头一回过来。”
牛虎闻言，笑着解释：“二嫂，您也知道，我前段时间刚调了职，手头事多，一直抽不开身，可不是故意不来。”他指了指身后的东西，语气沉了沉，“之前住的那院子我已经退租了，这些物件先给您送过来。另外，大哥把大嫂的两包袱衣服用品也带来了，您和小月分着用就好。”
秀莲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急忙追问：“三弟，难道……大嫂真的没回来？”
牛虎苦笑着摇了摇头：“真没回来。看来，大哥和大嫂的缘分，是真的尽了。您也清楚眼下的情况，鬼子步步紧逼，大哥总怕哪天就得跟他们真刀真枪干一场，所以提前把这些事了了。”说完，他朝门外喊了声，“大强，快把东西搬进来！”
门外的齐大强、张贵和王雷应声进来，七手八脚地把东西往院子里搬，小月也在一旁搭手帮忙——原先家里的物件本就不少，这一搬倒显得热闹又忙乱。等东西卸完，牛虎付了马车钱，打发车夫走了，才转头对秀莲说：“二嫂，我就不在这儿多待了，剩下的您和小月慢慢归置。我还得带几个兄弟出去吃口饭，先告辞了。”
秀莲却拉住他的胳膊，语气带着几分愧疚：“三弟，我知道，你心里大概还怪我和你二哥。可你也得理解，你二哥从小胆子就小，如今咱们又添了孩子，很多事都是不得已……你就不能原谅我和你二哥吗？”
牛虎闻言，当即笑了：“二嫂，瞧您说的，哪有那么多气可生？您和二哥始终是我的亲人，我怎么会真的怪你们？我是真有事要忙，您别多想。”说完，他又转向一旁的小月，温声嘱咐，“小月，哥先走了啊，要是有事，记得给哥打电话。”
小月点了点头，应了声“知道了，哥”。牛虎不再多留，转身带着齐大强他们三个把兄弟，大步出了院门。
四人走进小饭馆，伙计一眼就瞧见他们身上的警服，连忙堆着笑迎上来，语气格外客气：“几位警官，想吃点什么？我这就给您安排！”
牛虎摆了摆手，笑着说：“不用这么拘谨，来四个你们这儿的拿手菜就行，放心，钱肯定不少给。”
伙计连忙应道：“您这话说的，折煞我了！行嘞，马上就来！”说着转身往后厨喊，“两热两凉四个菜，再来二斤老白干，快点上！”
没一会儿，菜就端上了桌。牛虎给几人倒上酒，叮嘱道：“今天少喝点，下午张贵、王雷你们俩还得当值，可不能误事。我和大强倒没什么要紧事。”
张贵端着酒杯笑了：“那是自然！您现在在戒毒所可是实打实的二把手，大强跟着您，可比我和王雷滋润多了。”
牛虎听了，放下酒杯解释：“我原先也想把你们哥俩调过去，可那边一直不缺人手。不过你们也别觉得委屈，那边的赵副大队长，跟我关系不错，他没让你们受气吧？”
王雷瓮声瓮气地接话：“那哪儿能啊！有您的面子在，赵副大队长给我们安排的差事都挺清闲，我和张贵都记着您的情呢！”
牛虎笑着把酒杯递过去：“都是把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来，喝！”四人边吃边聊，张贵和王雷果然没多喝。
酒过三巡，张贵想起什么，语气带着火气：“现在何斌那王八羔子越来越猖狂，手下的人又多了不少。我就纳闷了，怎么会有那么多汉奸，天天围着他屁股转，恨不得给他舔腚沟子！”
牛虎端着酒杯叹了口气，眼神沉了沉：“时局难啊。你也知道，现在好多人连饭都吃不上，那王八蛋又会拉拢人，不少人就跟着他走了。别说外面的人，就连咱们北平市公安局的不少警官，都被他拉过去了，暗地里给他通风报信。这局势，真是越来越难了。”说完，他仰头“滋喽”一声，喝干了杯中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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