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期一直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进行,直到一个周五的下午,一个电话忽然改变了这一切。
七月末的阳光,热烈地炙烤着周氏大厦的玻璃幕墙,但室内依旧冷气十足,凉爽舒适。
乔嘉树刚整理完一摞基金会项目资料,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村委会”三个字,他的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迟疑了两秒。
“喂,王主任?”乔嘉树压低了声音,不自觉地弓起后背,像是要使劲儿的缩进办公室的阴影里。
电话那头传来一连串急促的方言,望了望旁边的实习同学,乔嘉树边听边走出办公室。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光洁的前额上也渐渐地蒙了一层薄汗。
周若媛正好拿着一份文件从走廊经过,看见他倚在消防通道的墙角,领带第一次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整个人却仿佛是一根绷到极致的琴弦。
周若媛不由得关心起来,她走了过去,问道:“你怎么了?”走近时才发现,乔嘉树正用拳头抵着眉心,手机滑落下来,他的手在西装口袋边缘,微微颤抖。
他猛地抬起头,失神地望着远方,他的瞳孔在仿佛在一瞬间剧烈收缩:“没什么……家里有点事情。”他的嘴角勉强挤出的笑容,像是用图钉固定在脸上,他的脸苍白得可怕。
看得出来,乔嘉树遭遇了重大的打击,他正在极力隐藏。
周若媛伸手按住他发抖的手腕,触到一片冰凉:“说实话。”这句话,这只手,带给乔嘉树一些温度和能量。
“我妈……”他停顿了一下,还是对她说了实话:“她今早晕倒在灶台边,卫生所说可能是脑梗。”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像有什么东西卡在气管里,“我得马上回去……”他平日的挺拔里暗藏的清高此刻似乎一扫而光,只剩下颓唐和委顿。
走廊的空调呼呼吹着,乔嘉树西装袖口露出一截洗得发黄的白衬衫,腕骨凸出得厉害。
周若媛望着这个被突然击垮的年轻男人,突然想起他这周的午餐总是“刚好不饿”,又想起他放在办公桌抽屉里那袋快吃完的方便面调料包。
“我跟你一起回去。”她斩钉截铁地说,已经掏出手机给周家司机打电话。
乔嘉树像被烫到似的后退半步:“不行!不行!”意识到自己失态,又放软语气,“去我们家那边要转三趟车,路上很颠簸……你,你受不了的。”
周若媛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直接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爸爸,基金会这里我要请假几天。”在轻声解释了几句后,她挂断了电话,直视着他惊愕的眼睛,“我现在去收拾行李,一小时后地下车库见。”
说完,她就不容分说地转身离去。
想到如果自己去坐公共汽车回家,转来转去也许会耽误时间,乔嘉树只得按照周若媛的吩咐去做。回宿舍已经来不及了,他只是把刚刚发下来没几天的实习工资装进了衣服口袋,又拿了两条办公室里的毛巾和自己的水杯塞进背包,也就没什么可收拾的了。
一个小时以后,乔嘉树有些局促地站在集团地下车库的电梯口。平日里他都是搭乘公交来实习,从大厦一层的主入口进出,这个专为高管设置的地下车库对他来说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电梯门无声滑开,眼前豁然开朗的停车区让他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整齐排列的豪车在柔和的顶灯下泛着低调的金属光泽——远处是一辆宝石蓝的保时捷,旁边停着银灰色的特斯拉,更远处还能看到几辆他叫不上名字的超跑。
这边。
周若媛平静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乔嘉树循声望去,看见她正倚在一辆黑色的奔驰S450旁。那辆车就像一只蛰伏的猛兽,修长的车身线条流畅得仿佛一笔勾勒而成,乌亮的车漆上倒映着车库顶灯的点点星光。前脸的镀铬进气格栅在低调中透着威严,三叉星徽标在暗处依然闪烁着内敛的光芒。
他走近时才发现,这辆车的黑色是如此特别——不是普通的纯黑,而是在底漆中掺入了极细的金属粉末,在光线变换时会呈现出层次丰富的暗纹。车窗的隐私玻璃让车内空间若隐若现,后门把手上一道几不可见的银色装饰线,是这辆价值近两百万的豪车为数不多的炫耀。
周若媛的手指轻轻搭在车门把手上,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她今天穿着简单的米白色连衣裙,脚上是一双看不出品牌的白色乐福鞋。
上车吧,她拉开车的后门,真皮座椅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司机已经在前排坐好等待。
乔嘉树这才意识到,这辆低调得近乎刻意的豪车,和周若媛本人一样,都在用最朴素的方式,展现着最不容忽视的奢华。
黑色奔驰在高速公路上飞驰,司机师傅车技娴熟,虽然速度很快却始终很平稳。车内一片静谧,只有导航系统偶尔发出机械的提示音。五个小时的车程里,两人几乎没怎么交谈——乔嘉树一直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树影,周若媛则时不时用看向身边的他,看着他攥紧的拳头在膝盖上微微发抖。
在经过第三个服务区时,周若媛终于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覆在乔嘉树冰凉的手背上。他的手指猛地一颤,却没有抽开。她就这么握着,感受着他掌心渗出的冷汗,拇指在他突出的腕骨上轻轻摩挲。
会没事的。周若媛终于打破沉默,声音比平时低沉。乔嘉树没有回答,只是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指,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发疼。
当奔驰车终于停在县医院斑驳的停车场时,已是晚上九点。两人谁都没有迟疑一秒——车门几乎同时打开,周若媛的皮鞋在水泥地上敲出轻微又急促的声响,乔嘉树则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西服里面,白衬衫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了一片。
县医院的门口出现了两个风尘仆仆的身影——她精致的妆容有些花掉,他的头发也凌乱地支棱着。但谁会在意这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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