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看似与往常并无不同的午后。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变得柔和而温煦,在病房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朦胧的光晕。空气里,正在进行着一场精心编排的、无形的交响。
张丽涵选择了一种更为强化的综合刺激方案。她先是让那款属于傅天融学生时代的“绿马球”古龙水的清新气息在房间内淡淡弥漫,如同揭开青春记忆的扉页。紧接着,她没有切换气味,而是同步开启了录制好的傅氏集团总部大厅的清晨环境音。
顿时,熟悉的繁忙声响充盈了房间——旋转门的嗡鸣、前台的问候、电梯的叮咚声、步履匆匆的嘈杂、隐约的谈话声……这些声音与他青葱岁月的气息奇妙地交织在一起,仿佛将他人生两个重要阶段——充满无限可能的青年与肩负重任的成年——并置、重叠,在意识深处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张力。
张丽涵坐在床边,一如既往地握着他微凉的右手。她能感觉到,在这种混合刺激下,傅天融平静的面容似乎起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变化。他的眼皮下的眼球转动变得快速而频繁,眉心的肌肉几不可察地绷紧,仿佛在努力分辨这复杂信息流背后的意义,又像是在两种不同时空的记忆碎片中挣扎。
她俯下身,靠近他的耳边,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引导的力量,试图为这混乱的感官输入提供一个锚点:“天融,你闻到了吗?是你以前很喜欢的味道……还有这些声音,是总部大厅,大家又开始新一天的工作了。很多项目还在等着你决策,爸他……最近很辛苦。”
她的话语如同丝线,试图将气味、声音与他潜在的责任感、过往的经历编织在一起。
起初,只是她掌心中他指尖惯常的、细微的、几乎难以捕捉的颤动。她没有在意,只是继续低声诉说着。
但渐渐地,那颤动的感觉发生了变化。不再是零散的、无规律的抽动,而是开始汇聚起一种明确的力量感。她感觉到他食指的指节首先绷紧,然后是中指、无名指……紧接着,他整个右手手掌的肌肉,开始出现一种有节奏的、反复的收缩与舒张!
张丽涵猛地屏住了呼吸,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
在她清晰的视觉和触觉感知下,傅天融的右手,那只曾在她梦中给予过她虚幻温暖的手,此刻正以一种缓慢却毋庸置疑的意志,开始“舞蹈”。
他的五指先是慢慢地、带着一种仿佛挣脱了无形束缚的艰难,张开。指节伸展,掌心摊开,露出了因长期卧床而略显苍白柔软的掌心肌肤。那动作并不流畅,甚至有些僵硬,但每一个微小的角度变化,都充满了力量感。
然后,在张开到某个幅度后,停顿了大约两三秒,仿佛在积蓄力量,或者是在确认这个动作。接着,五指又开始收紧,缓慢而坚定地握拢,形成了一个并不紧密却意义非凡的拳头。
张开……握拳……
再张开……再握拳……
这不再是之前那种零星的、孤立的肌肉跳动,而是连续的、有意图的、涉及整个手掌协调运动的重复动作!仿佛一个初生的婴儿在笨拙地探索如何控制自己的肢体,又像一个被困在黑暗中太久的人,在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抓住什么,或者推开那扇禁锢着他的大门。
张丽涵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声音大得几乎要震破她的耳膜。她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生怕任何一丝打扰都会中断这奇迹般的“舞蹈”。她的目光死死地锁住那只正在努力表达着“存在”的手,眼眶迅速被滚烫的泪水盈满,视线变得模糊,但那只手动作的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烙印般刻入了她的脑海。
“医生!快叫医生!”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朝着门口的方向喊道,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明显的颤抖,却又充满了无法抑制的狂喜。
护工闻声急忙推门而入,看到眼前的情景,也惊呆了,随即立刻转身跑去呼叫家庭医生和通知傅宇成夫妇。
而张丽涵,依旧紧紧握着傅天融的手,感受着他掌心那微弱却真实的、反复张合的力量。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落在白色的床单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这不是梦。
这一次,真真切切,不是梦。
他的指尖,终于不再是无声的颤抖,而是开始了笨拙却坚定的舞蹈。这舞蹈,叩响了她心中最坚韧的等待,也仿佛,正在叩响现实世界那扇厚重的大门。
希望的曙光,从未如此明亮,穿透了漫长黑夜的阴霾,清晰地照耀在这间充满了抗争与爱的病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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