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项目投标前的最后两天,傅氏集团总部仿佛一架开足马力的精密仪器,每个齿轮都在高速运转,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与焦灼。总裁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更是灯火通明,傅宇成及其核心团队已经连续熬了几个通宵,进行着最后的推演和策略调整。
相比之下,张丽涵所在的、临时设在小会议室的慈善基金会办公室,则像暴风眼中一块相对平静的区域。她主要负责的慈善项目与集团核心的地产业务并无直接关联,但这并未让她有丝毫松懈。傅宇成出于锻炼和信任,近期也会让她接触一些非核心的公司常规报告,旨在拓宽她的视野。
此刻,张丽涵正凝神审阅着一份看似平平无奇的季度报告——《集团总部及主要子公司办公用品、后勤服务采购及供应商评估汇总》。这份报告属于常规的内部审计流程,通常由中层管理人员把关后,只需高层简单签阅即可。报告内容冗长而琐碎,涵盖了从打印纸、笔墨到绿植租赁、保洁服务的所有细节。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翻阅着电子文档,目光快速扫过一列列数据和供应商名单。长期的细心和之前在应对家族、舆论风波中养成的、对任何微小不协调之处的警觉,让她的大脑如同安装了高精度过滤器。
突然,她的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停顿了一下。
目光锁定在报告附件里的一份“供应商资质审查更新记录”上。这是一家名为“锐进科技有限公司”的企业,主要向傅氏集团总部及几个重要子公司提供高端打印、复印设备的耗材与定期维护服务。这家公司合作多年,信誉一向良好。
引起张丽涵注意的,是其中一条看似微不足道的更新记录:
“更新事项:应锐进科技要求,更新其指定日常联络人及技术维护人员名单。”
“变更内容:原技术维护工程师(负责傅氏总部及城东项目临时指挥部设备)王磊,因个人原因离职。新增工程师赵明(附资质证书编号:Zxc……9854)接替其工作。”
“更新日期:【本月15日】”
日期本身没有问题。问题是,张丽涵拥有近乎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尤其是在她特别上心的事情上。她清晰地记得,就在上周,她陪同傅宇成去城东项目临时指挥部开一次非正式协调会时,曾在指挥部走廊里,偶然瞥见一个穿着“锐进科技”工装、戴着工牌的技术人员,正蹲在走廊尽头的一台大型多功能复印机前进行维护。当时那人侧对着她,工牌上的名字看得不是很全,但第一个“赵”字和后面一个模糊的“明”字轮廓,她是有印象的。
而那份供应商资质更新记录显示,赵明是在【本月15日】才被正式更新为接替人员。
今天已经是【本月22日】。
那么,在一周前,理论上赵明还未被正式授权进入傅氏核心区域(尤其是像城东项目指挥部这样的保密级别较高的区域)进行维护工作时,她看到的那个人是谁?如果她看到的就是赵明,这意味着锐进科技在流程上出现了疏漏,让未经最终审核备案的人员提前进入了敏感区域。如果她看到的不是赵明,那为什么锐进科技要特意更新名单,并将之前那位“王磊”的离职与新人员“赵明”的接替捆绑在一起说明?
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差和逻辑疑点。
若是放在平时,或者换做其他人审阅,很可能就将其归咎于供应商内部人事交接的普通混乱或行政流程的滞后,一眼扫过,不会深思。
但张丽涵不同。
她刚刚亲身经历过网络舆论那场肮脏的风暴,深知对手为了达到目的,会使用怎样隐蔽而卑劣的手段。傅宇奇父子最近的沉寂,非但没有让她感到安心,反而像暴风雨前的宁静,让她心头始终萦绕着一层隐忧。任何一点不寻常的蛛丝马迹,都可能连接着更深层的黑暗。
她的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指尖在“锐进科技”和“城东项目临时指挥部”这几个字上来回滑动。
办公设备维护……这看似与核心商业机密毫无关联。但是,城东项目指挥部的打印机、复印机、乃至碎纸机,处理的是什么文件?是大量的项目草图、数据分析、阶段性报告、甚至是……可能被不慎遗落的投标文件片段或废弃的草稿?
一个被收买的技术维护人员,是否有机会接触到那些被疏忽处理、尚未及时销毁的敏感文件?或者,更高级一点,他们是否有可能在设备上动手脚,比如安装具有数据抓取或传输功能的微型装置?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某种可怕的可能性。
她立刻坐直身体,打开了内部的通讯系统,直接联系了傅宇成的首席行政助理:“李助理,麻烦你帮我紧急调阅一下,‘锐进科技有限公司’近半年来,特别是本月,所有进入集团总部以及城东项目临时指挥部进行设备维护的工作日志记录,包括具体人员、进出时间、维护的设备编号和大致内容。越详细越好!”
她的语气保持着惯常的平静,但其中蕴含的紧迫感,让电话那头的李助理微微一怔,随即立刻回应:“好的,少夫人,我马上去办!”
放下通讯器,张丽涵站起身,在狭小的会议室里踱了几步。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积聚起了乌云,光线暗淡下来,映衬着她此刻沉重的心情。
她知道自己可能有些敏感,甚至可能是杯弓蛇影。一个日期的小小出入,或许真的只是巧合。但如果……如果不是呢?如果这真的是一个被精心掩盖的漏洞,是敌人伸出的一只隐藏在阴影里的触手?
城东项目关乎重大,任何一点风险都可能导致难以估量的损失。她不能冒险,必须将这个疑虑,立刻告知傅宇成。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听到傅宇成那边传来激烈的讨论声,显然还在为投标做最后的冲刺。
“爸,”张丽涵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不容忽视的严肃,“我可能发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情况。关于公司内部,可能存在的……信息安全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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