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一处隐秘的宅邸内。
二皇子殷承瑞的老师——陈清砚,此刻正端坐在书案前。他手中展开的,正是黑水部首领乌勒吉派人送来的密信。烛火映照着他温润如玉却深不见底的眼眸。
陈清砚的目光缓缓扫过信上那些带着焦灼与狠厉的字句,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那笑意中,没有惊讶,没有担忧,只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甚至……一丝冰冷的玩味。
他拿起信纸,凑近桌上的烛火。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羊皮纸的边缘,迅速蔓延,将乌勒吉的焦虑与指令化作缕缕青烟和飘落的灰烬。
“放心,”陈清砚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回应那已化为灰烬的信使,“一切都已做好部署。”
他轻轻拂去指尖沾染的些许灰烬,眼神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里……似乎正酝酿着一场足以颠覆昙昭的风暴。
琼华宫内,死气沉沉。萧妃一头白发如霜,终日枯坐窗前,眼神空洞地望着庭院中凋零的枯枝。大皇子殷承稷之死,如同抽走了她的魂魄,让她活得如同行尸走肉。
这日,一名面容陌生、低眉顺眼的小太监,在给琼华宫送份例时,趁左右无人,将一个揉得极小的、蜡封的纸团,飞快塞入萧妃贴身大宫女翠云的手中,随即低头匆匆离去,消失在宫道尽头。
翠云心中惊疑,屏退左右,将纸团呈给萧妃。
萧妃麻木地接过,机械地捏碎蜡封,展开纸条。
纸条上,只有寥寥数语,字迹潦草扭曲,仿佛书写者极度恐惧或在匆忙中完成:
“清河渠泄洪闸,备用轴承乃御用金丝楠木所制,其上年轮刻有‘甲子七杀’四字。此非天灾,乃人祸!殿下非死于水,乃死于……父!”
“父”字最后那一笔,拖得极长极尖锐,仿佛一把淬毒的匕首,直刺人心!
萧妃浑身猛地一震!空洞的眼睛突然睁大,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与疯狂!
“清河渠……泄洪闸……金丝楠木……甲子七杀……父?!”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干涩!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在她死寂的心湖中炸起滔天巨浪!
“甲子七杀”!她听说过这个名号!那是深宫之中一个极其隐秘、只效忠于皇帝一人、专门处理“阴私”事务的死士营的行动代号!据说他们无所不在!无所不能!也无所不为!
而“父”这个字,更是让她不寒而栗!如坠冰窟!
“啊——!”萧妃猛地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如同受伤的母兽!她死死攥着那张纸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渗出,她却浑然不觉!
“稷儿……我的稷儿……不是意外……不是……是他!是他!”她眼中充满了血丝!无尽的悲痛、愤怒、怨恨如同火山般喷涌而出!
一夜白头……丧子之痛……竟可能是被人精心设计的阴谋?!而幕后黑手竟可能是她曾经倾心爱慕、她儿子忠心爱戴的父皇?!当今圣上?!
萧妃强压下几乎要将自己撕裂的悲痛与怒火!她知道此事干系重大!绝不能打草惊蛇!
她立刻以特殊渠道将消息密传给她的父亲,萧丞相萧正德!
萧丞相萧正德收到女儿的密信,看罢内容,这位历经风浪、以刚正着称的老臣亦是脸色剧变,浑身冰凉!
他自然也知道“甲子七杀”意味着什么!若此事为真,那将是动摇国本、颠覆朝纲的惊天丑闻!
萧正德没有丝毫犹豫!他动用了埋藏在工部和刑部最深处的暗桩,以及萧家培养多年的死士!
以“彻查清河渠崩塌真相,厘清责任,以慰靖亲王在天之灵”为公开借口,暗中却是指派绝对心腹秘密前往南疆清河渠废墟!重点查验那些被打捞上来、尚未处理的泄洪闸残骸!尤其是备用轴承的材质与细节!
调查过程极其隐秘且艰难!南疆之地,水患虽退,但百废待兴,人员混杂。且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碍调查!几次都险些被发现或灭口!
但萧家死士终究不负所托!历经艰险,终于从一堆即将被焚毁的残骸中找到了那根关键的备用轴承!
查验结果令人毛骨悚然!
那根所谓的“备用轴承”,其材质经多名老工匠秘密辨认,确为御用金丝楠木!而非设计图上要求的坚硬铁力木!金丝楠木虽极其珍贵,但质地相对较软,根本无法承受泄洪闸巨大的冲击力和长时间的雨水浸泡!
更恐怖的是,在心腹死士用特殊药水清洗、并小心翼翼刮开表面烧灼和污损后,在那金丝楠木的年轮纹理之间,竟然真的发现了用极其细微、几乎与木纹融为一体的针孔勾勒出的四个字——“甲子七杀”!
这绝非自然形成!乃是技艺高超的匠人精心刻上去的!如同一个冷酷的签名!一个来自地狱的嘲讽!
消息传回!萧正德还未从这第一个惊天发现中缓过神来,心腹死士又送回了第二份更令人骇然的检验报告!
他们不仅查验了轴承!更设法秘密采集了清河渠崩塌处残留的混凝土碎块!交由萧家秘密培养的、精于西域奇物研究的匠人进行成分分析!
分析结果更是石破天惊!
混凝土中竟然被掺入了一种极其罕见、源自西域的“软金砂”!
此物性状奇特!平时与普通砂石无异!但一旦遇到持续的大量雨水浸泡,其体积便会发生惊人的膨胀!膨胀率最高可达300%!
而清河渠堤坝在设计时早已考虑了材料的膨胀系数,留有安全余量!但掺入如此高比例的“软金砂”,其膨胀力远远超出了堤坝所能承受的极限!这根本不是工程质量问题!而是彻头彻尾的人为预设的爆破点!
报告最后附上了一行让萧正德如坠冰窟的小字:
“此‘软金砂’提纯与添加配方,极其复杂诡秘,据查,唯皇室秘藏《工物志·异矿篇》中有载,外界绝无可能知晓与运用。”
所有的证据碎片在这一刻完美地拼接在了一起!
昭明帝忌惮大皇子声望过高,派遣“甲子七杀”死士营,利用皇室才能动用的金丝楠木,制作不符合标准的“备用轴承”,并在其上刻下代号,如同完成一场仪式。在堤坝关键部位的混凝土中,掺入唯有皇室掌握配方的西域“软金砂”,预设崩塌陷阱。选择暴雨季节、大皇子亲自巡视新堤坝时发动!堤坝崩塌,大皇子落水身亡!完美伪装成一场“意外”!
“噗——!”萧正德看到最终密报时,一口鲜血猛地喷涌而出!染红了手中的纸笺!
他一生忠君!刚正不阿!即便女儿和外孙遭遇不幸,他虽悲痛,却从未想过真相竟是如此骇人听闻!如此丧心病狂!
君王竟如此猜忌!如此狠毒!亲手设计害死了自己最优秀、最仁厚的儿子?!
而当萧妃在琼华宫收到父亲传来的最终密报时……
她没有哭,没有喊,甚至没有再流一滴眼泪!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双原本死寂空洞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杀意!
她缓缓地抬起手,抚摸着自己那一头因丧子之痛而一夜白头的如霜长发……
然后,她猛地扯下了几根白发!放在眼前仔细地看着……
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诡异而凄厉的笑容!
“呵……呵呵……哈哈哈……”低沉而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在空旷的宫殿中回荡!
“昭明帝……殷玄胤……我的好陛下……我的好夫君……”
“你夺走了我的稷儿……”
“你让我一夜白头……”
“此仇……此恨……”
“我萧令徽对天发誓!”
“定要你血债血偿!”
“定要你这江山为我儿陪葬!”
她猛地将手中的白发攥紧!仿佛攥住了复仇的利刃!
那满头霜雪不再是悲伤的象征,而是化作了复仇的战袍!
琼华宫这座冰冷的囚笼,此刻孕育出了一个彻骨仇恨的白发魔心!
长安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但深宫之内,萧妃已悄然撕下了绝望的伪装,戴上了复仇的面具!
萧家这艘巨大的航船,在萧正德的沉默与萧令徽的疯狂驱动下,开始悄然调转船头,驶向那与皇权彻底决裂的惊涛骇浪!
一场席卷整个昙昭王朝的血雨腥风,已然在暗处酝酿!等待着爆发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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