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舌战王大夫的壮举,成了白石口镇底层百姓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也让“小丐医”这名号更添了几分神秘色彩。小泉虽然觉得鹦鹉骂得太狠,有点过意不去,但眼见来找他看病的穷苦人更多了,心里那点不安也就被忙碌和成就感冲淡了不少。
他依旧每天清早雷打不动地去照料他那片宝贝药圃。虽然这些植物长得一个比一个叛逆,完全偏离了“粮食”的预期,但毕竟倾注了他的心血,而且那株“金铃花”的异香和墨绿杆的坚硬都证明它们绝非俗物,指不定哪天就能派上大用场,甚至成为某个救命方子的君药。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空气中还带着昨夜未散的凉意。小泉像往常一样,揉着惺忪睡眼,打着哈欠转到破庙后墙根。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僵在原地,哈欠打了一半,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化作一股冰冷的寒气,直冲四肢百骸!
他那片精心打理的、虽然古怪却生机勃勃的“希望苗圃”,此刻已是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那株曾绽放异香、被他寄予厚望的紫黑色“金铃花”,被人连根拔起,可怜兮兮地扔在泥地里,金色的花朵被踩踏得稀烂,混入泥浆,再也闻不到丝毫香气。叶片破碎,汁液流出,染黑了周围的泥土。
那棵硬度惊人、曾崩坏赵三脚趾的墨绿色“铁骨杆”,被暴力折断,坚硬的茎秆断口处参差不齐,像是被重物反复砸击过,失去了所有生机,歪倒在一旁。
那丛黏腻诡异的紫须须,更是被薅得秃了一大片,只剩下几根残须在晨风中瑟瑟发抖,地上还残留着被撕扯拖拽的痕迹。
就连那株只是叶子会闪银光的,也被踩踏得东倒西歪,叶片上的金属光泽黯淡无比,沾满了污泥。
整个药圃就像被一群疯牛践踏过,又像是遭了土匪洗劫,没有一株植物是完好的。松软的泥土上布满杂乱的大脚印和棍棒戳刺的深坑。
小泉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着那片废墟,仿佛无法理解眼前看到的一切。
好几秒钟后,他才像是突然被解除了魔法,猛地扑了过去,膝盖重重地砸在湿冷的泥地里。
“不…不会的…”他颤抖着手,捧起那株被踩烂的“金铃花”,花瓣的碎片从他指缝间滑落。他又去摸那棵被折断的“铁骨杆”,冰冷的断口硌着他的手心。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和心痛,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这些种子是师傅给的,是他下山后除了医术和鹦鹉外,仅有的“家当”!他每天浇水除草,像照顾孩子一样小心翼翼,期待着它们能带来奇迹…
可现在,全没了。什么都没了。
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愤怒紧接着心痛,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他猛地抬起头,眼睛因为愤怒和委屈而布满血丝,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凶狠地扫视着四周,仿佛想从空气中揪出那个可恶的破坏者。
是赵三那群地痞报复?不对,他们没这个胆子再来,而且这破坏带着一股泄愤般的恶意,不像地痞纯粹抢东西。
那是…
王大夫!
昨天鹦鹉刚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今天药圃就遭了殃!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一定是他!或者是他指使人干的!他治不了自已,就对这些不会说话的植物下手!卑鄙!无耻!
小泉气得浑身发抖,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他恨不得立刻冲去“济世堂”,找那个伪君子当面对质,狠狠给他几针!
但残存的理智死死地拉住了他。没有证据!空口无凭,对方绝对不会承认,反而可能倒打一耙!而且自已势单力薄,去了也是自取其辱!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混合着愤怒和委屈,几乎要将他压垮。他蹲在废墟里,看着手里捧着的植物残骸,鼻子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和泥浆混在一起。
为什么?他只是想帮人看病,只是想种点东西,为什么就这么难?为什么总有人要跟他过不去?
委屈的哭声压抑地响起,在清晨寂静的破庙后显得格外凄凉。
就在这时,鹦鹉扑棱着翅膀飞了下来,落在旁边一根被折断的植株上。它歪着头,看着一片狼藉的药圃,又看看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小泉,似乎明白了什么。
它没有像往常一样毒舌嘲讽,只是安静地待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蹦出几句它最近在镇上听来的、零碎的话,笨拙地拼凑在一起:
“…王…学徒…昨晚…鬼祟…”
“…坏蛋…使坏…”
“…药苗…可惜了…”
虽然颠三倒四,但意思却清晰地指向了王大夫和他的学徒!
小泉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鹦鹉:“你…你看到了?”
鹦鹉扑棱了一下翅膀,似乎有点得意,又有点后怕地叫道:“远远!怕怕!坏蛋!”
果然是他!证据确凿!(至少在小泉心里)
小泉猛地抹了一把眼泪,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冰冷和愤怒。他小心翼翼地捡起那株“金铃花”还算完整的根部,又拾起几段“铁骨杆”的残枝,用手帕包好,紧紧揣进怀里。
这些是最后的希望了。他不知道还能不能救活,但绝不能放弃。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被彻底毁掉的药圃,胸口剧烈起伏着,但眼神却慢慢沉淀下来,不再是单纯的委屈和愤怒,而是多了一丝咬牙的狠劲和绝不低头的倔强。
毁了他的药圃,就想让他屈服?做梦!
他还有医术,还有银针,还有这本越来越诡异的无字天书!
王大夫越是使这种下作手段,就越证明他怕了!证明自已的路走对了!
“我们走。”小泉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他对着鹦鹉说,也像是对自已说。
鹦鹉飞起来,落在他肩膀上,难得安静地没有聒噪。
小泉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废墟,转身离开,脚步沉重,却一步一步,踩得异常扎实。
挫折像野火,烧光了他对山下世界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却也烧硬了他的骨头。
这场无声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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