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则坟场”,其名讳便足以令绝大多数维度航行者望而却步。它并非位于常规星域,而是蜷缩在数条主维度脉络交汇处的一个巨大“褶皱”内,仿佛宇宙不愿示人的一道陈旧伤疤。
当陆沉舟穿越那层隔绝内外的、如同浑浊水膜般的维度壁垒时,一股远比“遗忘回廊”更加原始、更加混乱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里没有星辰,没有物质,甚至没有稳定的空间概念。目之所及,是无数破碎、扭曲、相互碰撞又相互湮灭的……法则碎片。
有的碎片呈现出炽烈的纯白,散发着绝对“秩序”的气息,但其秩序本身却充满了矛盾与悖论,如同两套截然不同的物理定律在相互撕扯;有的碎片则是一片粘稠的漆黑,那是“归墟”之力的沉淀,却并非自然的终结,更像是被强行剥离、凝固的“死亡”;更有些碎片呈现出难以形容的怪异色彩,散发着“生命”、“时间”、“因果”等种种基础概念被暴力打散后残留的、充满恶意的“信息污染”。
这里仿佛是一个宇宙法则的垃圾填埋场,又像是一个古老战场上未被清理的、依旧散发着危险辐射的法则残骸。仅仅是置身其中,就足以让任何未达至高境界的存在精神错乱、法则崩溃。
陆沉舟周身自然而然地流转起“太初轮转”的混沌气息,如同在狂暴的法则风暴中撑开了一方稳定的孤岛。他双眸中的混沌漩涡缓缓旋转,并非强行对抗周围的混乱,而是以一种包容的姿态,去感受、去解析这些破碎法则中蕴含的“历史”与“伤痕”。
他能“听”到,那些秩序碎片在哀鸣,它们本应是构成现实基石的经纬,此刻却如同被折断的琴弦,发出刺耳的杂音;他能“看”到,那些归墟沉淀在低语,诉说着并非自愿的凝固与死寂;而那些怪异的信息污染,则如同无数亡魂的呓语,充满了不甘、愤怒与扭曲的执念。
“此地……非自然形成。”陆沉舟心中凛然。如此大规模、多种类的法则崩坏与污染聚集一处,更像是某种……人为的,或者至少是某种极高层次力量碰撞后的“遗迹”。星图将其标记为“危险源”,绝非危言耸听。
他循着掌心“生之精华”传来的、愈发清晰的呼唤,谨慎地在这片法则废墟中穿行。呼唤的源头,似乎位于这片坟场的最深处,那里法则的混乱程度也达到了顶峰,甚至形成了肉眼可见的、色彩斑斓的法则风暴漩涡。
沿途,他看到了许多匪夷所思的景象:一段凝固的“时间河流”,其中封存着某个文明从鼎盛到瞬间消亡的完整过程,其毁灭的原因并非战争或灾难,而是其所在的宇宙物理常数被凭空修改;一团不断试图自我重组、却总在最后关头崩散的“生命源质”,其内部蕴含着足以创造数个星系的生机,却被某种外来的“定义”强行束缚,无法衍化;甚至有一片区域,空间本身在不断地“自我复制”与“自我删除”,形成了一片逻辑死循环的迷宫……
所有这些,都指向一个令人心悸的事实:此地曾发生过涉及宇宙底层规则层面的、极其惨烈且诡异的冲突或实验。
随着深入,陆沉舟感觉到,那呼唤声中,除了“生之精华”本能的亲近感,还多了一丝……急切,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终于,他抵达了法则风暴漩涡的边缘。在这里,混乱达到了极致,无数法则碎片如同狂暴的龙卷,撕扯着一切。而在那风暴眼的核心,并非绝对的虚无,而是……一座“山”。
一座由无数破碎的、闪烁着星灵守护者特有柔和光辉的水晶残骸,与冰冷漆黑的议会规则锁链相互纠缠、凝结而成的……巨大的、诡异的“坟丘”!
坟丘之上,插着一柄断裂的、仿佛由纯粹“秩序”概念凝聚而成的苍白长枪,长枪贯穿了一具庞大的、已然失去所有光泽的星灵守护者水晶躯壳,将其死死地钉在坟丘之巅。那具躯壳,比陆沉舟在方舟所见的核心水晶更加古老、更加庞大,其眉心处,一点微弱的、与陆沉舟掌心“生之精华”同源、却更加浩瀚的七彩光晕,正在极其缓慢地脉动,散发出那熟悉的呼唤。
“星灵守护者的……先祖?长老?”陆沉舟心神剧震。他能感觉到,那被钉在坟丘上的星灵躯壳内,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不灭灵识!正是这灵识,在无尽岁月中,依靠着那点本源的火光,不断地发出呼唤!
而那股冰冷、僵硬的议会气息,正是源自那柄苍白长枪,以及缠绕在整个坟丘上的规则锁链。它们不仅禁锢着这位星灵长老的躯壳,更似乎在……不断地抽取、转化着其体内那浩瀚的“生之精华”!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自然形成的坟场!这是一处……议会囚禁、折磨并榨取星灵本源力量的远古监狱!这漫山遍野的法则碎片与污染,很可能就是双方在远古时期惨烈战斗,以及后续漫长禁锢岁月中,力量外泄、冲突所形成的!
“原来……‘起源火种’的一部分,一直被议会以这种方式……‘圈养’着……”陆沉舟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与怒火。议会不仅收割成熟宇宙的热寂,它们连宇宙诞生之初的创造本源都不放过!
似乎是感应到了陆沉舟的到来,以及他体内那同源的、更加活泼的“生之精华”,坟丘之巅,那点微弱的七彩光晕骤然亮了一下,一股更加清晰、更加急切的意念,如同跨越了万古时光,直接传入陆沉舟的意识:
“……后来者……承载轮转之命……”
“……断此枷锁……释我残灵……”
“……阻止……‘同化’……它们……欲以秩序……吞噬创造……重塑……‘绝对静寂’之源……”
断断续续的意念,充满了疲惫、痛苦,却也带着一丝最后的希望与托付。
陆沉舟明白了。议会囚禁这位星灵长老,不仅仅是为了汲取力量,更深层的目的,是试图解析并“同化”“起源火种”中蕴含的创造本质,将其融入它们那套僵死的秩序之中,从而完善甚至超越“终末之钟”,达到某种真正的、连“生”的概念都能彻底定义的“绝对静寂”!
必须阻止它们!
他抬头,看向那柄贯穿星灵躯壳的苍白长枪,以及缠绕坟丘的冰冷锁链。其上散发出的议会秩序之力,远比“终寂之庭”更加古老、更加纯粹、也更加……顽固。
强行破坏,必然会引发剧烈的反噬,甚至可能惊动议会更深层的存在。
但,他已别无选择。
陆沉舟深吸一口气,双眸之中的混沌漩涡骤然加速。左眼银辉化作洞察万物根源的秩序之眼,瞬间剖析着长枪与锁链的结构弱点;右眼灰寂引动太初归墟之力,蓄势待发;掌心的“生之精华”与他自身轮转本源全力共鸣,散发出温暖而坚定的创造光辉。
他缓缓抬起手,对准了那柄苍白的长枪。
“前辈,请再坚持片刻……”
一场与远古议会禁制、关乎宇宙创造本源归属的无声较量,在这片被遗忘的法则坟场核心,即将展开。而这一次,陆沉舟要面对的,是比崩解王座更加艰难、更加危险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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