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之内,万籁俱寂,只有飞雪不断飘落,偶尔有一片在触碰到她温热的脸颊时,悄无声息的融化,梨花不由攥紧手中的提灯。
深长的甬道仿佛没有尽头一般,纷乱的思绪在步步行走之间逐渐冷静。
已经没有更好的前路,说到底,她只是个宫女,难道真要活得不知天高地厚吗?
卜喜走在一旁不停的打量着,倒真不觉得是什么绝色美人,怎么就能让自家殿下失了分寸,白日听到紫苏传来的消息就立刻去了凤阳宫,又吩咐他赶紧传话,明明还需再等几日。
眼看着坤宁宫就在眼前,梨花仍然不发一言。
卜喜顿住脚步,暗附一声果然如殿下所言沉得住气,只得开口,“林宫令,我就送到这儿了,殿下让我转告林宫令,安心等着。”
“多谢卜大人。”
梨花静静伫立不前,借着手中微弱的提灯,细细打量起坤宁宫来,当年她从尚服局雀跃着来到坤宁宫,如今,一路磕磕跘跘、如履薄冰,只能明白,宫门深深,此身不由己。
梨花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感受它慢慢融化在掌心,化作一抹凉意,倏尔,她轻轻将手掌握拳,迈向侧门。
“姑姑。”算着时辰守着的紫苏,听到叩击声,拉开侧门。
二人默契无言,悄无声息的回到耳房。
…………
第三日。
坤宁宫外的飞雪下个不停,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皇后从窗外看去,几个小宫人三三两两的扫着落雪,却只是越扫越多,没来由的觉得心里十分烦躁。
皇后不由深吸一口气,殿中鹅梨帐中香的气味,让她稍觉平复。
转身看着仍在地上跪着的梨花,又立刻不悦起来,面上带着几分犀利,将梨花卑微匍匐在地的姿态尽收眼底,仍然不解气,“梨花,本宫抬举你,才想让你做皇上的嫔妃,总好过做宫女,可本宫没想到,你这么不识抬举,你若非要和本宫作对,合该想想沉香是什么样的下场才是!”
说着又软下了口气,“梨花,你伺候本宫多年,本宫怎么可能不心疼你?你也该为以后想想才是,只要承安承继大统,本宫就是太后,那时候你在后宫安安稳稳的做个清闲太妃,不好吗?”
梨花仍然伏跪在地,不发一言,不遑论皇上已是不惑之年,单说日后,真能容她做个清闲太妃吗?只怕一旦二皇子登基,第一个死的便是她。
皇后失去了最后一丝耐心,慢悠悠的捧起茶盏,眼睛没有任何温度的盯着梨花,惋惜般叹了口气,“梨花,既然你不能为本宫所用,本宫的身边也留不下你。”
“来人。”皇后一声令下。
梨花在等。
胡良才慌里慌张的跑进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连声叫道:“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皇后不悦,那股烦躁之意怎么也压不住,顾不上端庄,斥骂了一声,“成何体统!什么不好了?”
“娘娘,皇上下旨二殿下封慎王,赐和州封地,即刻出京,无旨不许入京。”胡良才用眼风瞟了瞟皇后,继续磕磕巴巴的说道:“皇上还说……说……”
“说什么!”皇后急切地追问。
“说二殿下……永无继位的可能。”
“哐当”一声茶盏摔在地上,皇后也顾不上滚烫的茶水洒在手上,身子猛然从榻上弹起,失声尖叫,“什么!”
皇后的指甲死死抠在榻沿,一字一句从唇缝中挤出,“到底怎么回事?”
烛光在雕花的窗棂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宛如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怪兽。
…………
两日前,乾清宫。
青石地面上已经铺陈着团花杂色栽绒毯,墨青的色彩和繁复的图案在昏暗的殿内显得格外醒目,殿中弥漫着龙涎香与墨香混合的淡淡气息。
皇上坐在扶椅上,两条沟壑深深横亘在眉心,面容冷峻严肃。
胡铮还在继续回禀,“卑职已查明,狩猎前日,二皇子曾出宫往定西山而去,至于做什么,难以探查,但卑职查出,皇上曾下旨处置驯马师,但有一位叫葛存的驯马师,不仅安然无恙,其妻女不久后就在京中购买房宅、奴仆。”
“卑职已将葛存带来,此刻就在殿外,请皇上亲自审问。”
“带进来。”皇上沉声令道。
两名黄袍守卫架着葛存进来,葛存两腿不断的颤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嘴里不住的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皇上盯着葛存,目光如炬,“二皇子去定西山做什么如实说来,朕饶你不死。”
葛存已知事情败露,豆大的冷汗从额上不断滚落,结结巴巴的说道:“二殿下……二殿下去定西山,吩咐……吩咐奴,在……在狩猎之日做手脚,让皇上受惊,马……马没有问题,是……是马鞭的问题。”
皇上面色骤变,杯盏在手上“咔嚓”一声碎裂,茶汤顺着桌沿滴落在绒毯上,洇出一摊茶色。
“可有证据?”皇上冷声问道。
葛存颤巍巍从怀中掏出一物,爬跪着双手奉至御前,那是一截被精心包裹的马鞭,皇上细细一看,只见内里暗藏乾坤,有无数针眼,针眼周围还有些许白色粉末。
“这是二殿下……给奴才的,这马鞭里面有……特制药物,遇风则散,无色无味,查验不出,但只要……只要皇上一扬马鞭,药物飘入马鼻,烈马就会立刻受惊。”
皇上的眼神如寒冰般凛冽,死死盯着葛存,眼底翻滚着惊涛骇浪,却在瞬间强行压下,“葛存,你可知道,欺君罔上,是什么罪过?”
葛存浑身一颤,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奴才知罪,奴才罪该万死!但求皇上明察,奴才不过是一介小小驯马师,若非二殿下胁迫,怎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求皇上开恩,饶奴才一命!”
早有黄袍守卫会意上前,不顾葛存的哭喊,拖了下去。
风雪透过敞开的殿门汹涌灌进殿中,皇上紧紧攥着手中的马鞭,目光沉沉,眼尾猩红,散发出吃人一般的光芒,冷笑一声,“真是朕的好儿子!”
胡铮在旁,迟疑问道:“皇上……”
“你下去。”皇上挥手。
殿中十分寂静,唯有窗外不断传来的呼啸风声,皇上死死盯着手上的马鞭,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半盏茶的功夫过去,崔顺躬身走了进来,“皇上,李美人求见。”
皇上拧眉不悦,正是万分烦躁之时,呵斥道:“她来做什么?让她回宫待着。”
崔顺小心的把眼睛往上一觑,才轻声开口,“李美人说,有事关二殿下的事。”
皇上星目一闪,沉声道:“让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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