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孤零零的在冰冷的廊柱下方，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兽。
最让凌云心头一动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湖蓝色眼眸，此刻却盈满了水光，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细碎的泪珠。
小嘴紧紧抿着，强忍着不哭出声来，但那副委屈至极、却又带着一股天生倔强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凌云并非什么爱心泛滥之人，但看着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独自在此伤心，还是让他停下了脚步。他放缓脚步走过去，在那小女孩面前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
“小妹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小女孩听到声音，抬起泪眼朦胧的大眼睛，警惕地看了凌云一眼。见是一个不认识的大哥哥，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但没有跑开。
凌云看着她那防备又无助的样子，心中微软。他想了想，从自己的魂导器中摸索了一下，找出了一颗用油纸包裹着的、来自天斗城的精致奶糖。他小心地剥开糖纸，将那颗散发着甜香的乳白色糖果递到小女孩面前。
“喏，给你，甜的。”凌云的声音放得更轻。
小女孩看着那颗糖果，又抬头看了看凌云脸上并无恶意的温和笑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抵挡不住糖果的诱惑，伸出小手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嘴里。
甜味在口中化开，似乎驱散了一些她心中的难过，她眼中的戒备也少了几分。
“谢谢大哥哥。”她小声说道，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
“不客气。”凌云笑了笑，索性就在她旁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保持着不会让她感到压迫的距离，“能告诉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吗？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委屈？”
小女孩含着糖，含糊地说道：“我叫千仞雪。”
千仞雪！
这个名字如同一声惊雷在凌云脑海中炸响，让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
眼前这个委屈巴巴、需要靠一颗糖果来安慰的小女孩，就是千寻疾和比比东的孩子。
他迅速收敛了失态，但内心的波澜却久久难平。他看着眼前这个与未来形象截然不同的幼小千仞雪，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千仞雪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凌云的异样，或许是糖果和凌云温和的态度让她放下了心防，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浓的委屈，开始倾诉：
“我的母亲她不喜欢我。”小小的声音里带着让人心疼的哽咽，“每次我想去找她，想让她抱抱我，她都好冷好冷，看我的眼神就像，就像想杀了我一样，这次，我还没进她的门，就被她赶出来了，我还摔了好几跤。”
她抬起泪汪汪的眼睛，望向凌云，那纯净的湖蓝色眸子里充满了不解与受伤：“爸爸天天都好忙，只有爷爷会陪我玩，大哥哥，你告诉我，我的母亲为什么不喜欢我啊？是雪儿哪里不好吗？是雪儿不乖吗？”
听着这稚嫩却字字诛心的提问，看着千仞雪那双充满了渴望与迷茫的眼睛，凌云一时语塞，心中五味杂陈。
他能说什么？告诉她，她的母亲比比东经历着何等不堪的过去，对她的存在本身就可能带着怨恨与排斥？告诉她，这复杂的恩怨情仇吗？
这些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过残酷，也根本无法理解。
凌云心道：“千寻疾啊，比比东啊，你们两真是造孽啊，这一切跟这个孩子没什么关系啊，卡在你两中间，是个人都难受。”
凌云沉默了片刻，伸出手，非常轻柔地摸了摸千仞雪那柔软的金发，动作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他避开了那个最残酷的问题，只是温和地说道：
“雪儿没有哪里不好，雪儿很乖。只是有些时候，大人也会有自己的烦恼和难过，可能暂时没有办法很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但这绝不是雪儿的错。”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你要相信，你是这世间独一无二、非常非常好的孩子。”
千仞雪仰着小脸，似懂非懂地看着凌云，大眼睛里依旧残留着泪水，但似乎因为他的话，那浓浓的委屈消散了一些。她感受着头顶那只温暖的大手，这是除了爷爷之外，很少能感受到的、不带任何目的的温和触碰。
她眨了眨眼睛，没有再多问，只是小声地重复了一句：“雪儿是很好的孩子吗？”
“嗯，很好的孩子。”凌云肯定地点点头。
千仞雪低下头，默默含着嘴里的糖，不再说话，但那紧绷的小小身躯，似乎放松了一些。
寂静的廊道里，只有千仞雪逐渐平稳绵长的呼吸声。或许是哭累了，也或许是凌云给予的那份短暂的安心感，她小小的身子不知不觉地歪倒，最终趴在了凌云并拢的膝盖上，沉沉睡去。
那带着泪痕的小脸在睡梦中微微蹙着，仿佛依旧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委屈。
凌云没有动，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些，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梳理着她那如同阳光般柔软的金发。看着这张与未来那位高贵清冷的天使之神截然不同的稚嫩睡颜，他心中唯有无声的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而规律的脚步声自廊道另一端传来。
凌云抬起头，只见一身教皇常服的千寻疾正缓步走来。
当他看到蜷缩在凌云膝上熟睡的千仞雪时，脚步微微一顿，威严的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随即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那目光深处，有着惊讶，有着审视，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他走到近前，目光在凌云和千仞雪之间流转片刻，才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与客套：“不成想，能在这里撞见凌云宫主。小女顽劣，可能给宫主造成一些困扰了，还请见谅。”
凌云见正主来了，便小心翼翼地、尽量不惊醒千仞雪的方式，将这个小小的、温热的身躯托起，动作轻柔地递向千寻疾。
“教皇冕下言重了，不过是偶遇。见这孩子独自在此伤心，便陪着说了几句话，哄了哄。”凌云的声音也放得很轻，他看着千寻疾接过千仞雪，千仞雪在他父亲怀里只是无意识地蹭了蹭，依旧睡得香甜。
凌云顿了顿，还是多说了一句，语气平和，不像是建议，更像是一种随口的感慨：“教皇冕下日理万机，肩负大陆魂师兴衰，自是辛劳。但孩子成长也就这么几年，还是尽量抽空多陪陪吧。”
千寻疾低头看着怀中女儿毫无防备的睡颜，那总是蕴含着威严与深邃的眼眸，此刻竟流露出一抹前所未有的、纯粹属于父亲的温柔。
他用手臂稳稳地托着千仞雪，另一只手轻轻拂开她额前散落的金发，动作细致而自然。
“嗯。”千寻疾应了一声，声音比平时低沉柔和了许多，“多谢凌云宫主关心，日后，我会注意的。”
这一声“我”的自称，在此刻显得不那么威严，反而更像是一位父亲郑重的承诺。
凌云看着他脸上那毫不作伪的温情，心中再次暗叹一声。或许千寻疾在权力斗争与野心上冷酷果决，但至少在此刻，对怀中的女儿，他流露出的情感是真实的。
“走了，教皇冕下。”凌云不再多言，对着千寻疾微微颔首，身形便如同融入空气中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原地，没有激起半点波动。
廊道内，只剩下千寻疾抱着熟睡的千仞雪，静静地站在原地。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默默地望着凌云消失的那片空地，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思绪。
有对凌云方才那番话的思索，有对女儿疏于陪伴的愧疚，或许还有一丝对凌云此人的感激和考量。
千寻疾现在算是对凌云有了重新评价“是个温柔的人，也是好人。”
怀中的千仞雪发出了一声细微的梦呓，打断了千寻疾的思绪。
他收回目光，低头看着女儿，将那些纷杂的念头暂时压下，调整了一下抱姿，让她睡得更安稳些，随后才转身，抱着这武魂殿的小公主，向着殿宇深处缓缓走去。
廊道再次恢复了寂静，仿佛方才那短暂的相遇与对话，从未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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