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校长的“以健康为重”和王大壮父亲“负责医药费”的表态，像一层薄冰，暂时覆盖了表面汹涌的暗流。但这层冰，脆弱得不堪一击。
林秋母亲的抽泣声低低地回荡在房间里，她看着儿子苍白的小脸和缠着胸带的脆弱身躯，眼泪止不住地流。林秋父亲紧握着拳头，额角青筋暴起，对方家长那种试图用钱搪塞、将恶性事件轻描淡写为“孩子打闹”的态度，让他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炸开，但看着病床上的儿子和一旁无助的妻子，他又强行将这怒火压了下去，化作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无力感。
就在这时，王大壮的母亲似乎觉得刚才儿子那声含糊的道歉还不够“诚意”，她用力拧了一下王大壮的胳膊，尖声催促道：“大壮！好好道歉！看着林秋同学的眼睛，诚心诚意地说对不起！听见没有！”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王大壮身上。
王大壮被母亲拧得龇牙咧嘴，极不情愿地抬起头。他磨磨蹭蹭地往前挪了半步，目光游移，最终落在了病床上林秋的脸上。
林秋依旧睁着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已漠不关心。但他的眼角余光，还是捕捉到了王大壮投来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王大壮脸上那点伪装出来的不情愿和躲闪，像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林秋无比熟悉的、甚至更加赤裸的恶意和挑衅。
他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充满嘲讽的弧度。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或害怕，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在说“你能拿我怎么样？”的嚣张，以及一种“这次算你走运，但事情没完”的威胁。
然后，在双方家长和校领导的注视下，王大壮张开嘴，用清晰却毫无感情、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的语调，一字一顿地说道：
“对、不、起。”
这三个字，像三颗冰冷的石子，砸在病房冰冷的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它不是道歉，更像是一种程序化的、被强迫执行的仪式，甚至是一种变相的宣告。
说完，他立刻移开了目光，重新低下头，恢复了那副“我知道错了”的假象。但刚才那短暂瞬间的眼神交汇，那充满挑衅和威胁的目光，已经像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烫在了林秋的心上，也烫在了始终紧紧盯着他的、林秋父亲的眼里。
林秋父亲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看得清清楚楚！那根本不是道歉的眼神！那是野兽在舔舐伤口时，盯着猎物的眼神！他气得浑身发抖，刚要开口斥责，却被校长抬手制止了。
“好了好了，道歉也道了，态度也有了。”校长似乎只想尽快平息事端，打着圆场，“孩子也知道错了。王大壮家长也承诺负责所有费用。林秋家长，你们看，孩子还需要静养，我们就不要过多打扰了，先让孩子休息吧。学校这边，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给你们一个交代。”
王大壮的父母也连忙附和，说着“一定严加管教”之类的话，然后几乎是半推半搡地，带着王大壮迅速离开了病房，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惹上麻烦。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林秋一家三口。
林秋父亲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他看懂了那个眼神，他知道，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结束。对方的道歉，只是一个虚伪的形式，真正的威胁，还潜伏在水下。
林秋母亲扑到床边，抱着儿子，失声痛哭。
而林秋，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他甚至没有再看父母一眼。他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王大壮那句毫无诚意的“对不起”，和那个充满挑衅的眼神，像最后的两根钉子，彻底封死了他内心可能残存的、对公正和外部援助的最后一丝幻想。
道歉？呵。
那不过是胜利者对被征服者的又一次羞辱。
在那无声的闭眼瞬间，一场战争，在他死寂的心底，正式宣告开始。只是这一次，他将不再期待任何援军。他将独自一人，潜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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