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梅婚期前四天的傍晚，张仙凤从箱底翻出几匹零碎的花布，往秀红和秀晴面前一扔，布料散落一地，混着灰尘。“给你姐做五个陪嫁的小布偶，明早就得做好，要做得喜庆点，别让刘家看了笑话！”她叉着腰站在炕边，语气不容置疑，眼神扫过两个孩子，带着明显的催促。
秀红刚哄睡怀里的孩子，闻言赶紧起身，把散落的花布捡起来。布料是多年前的旧布，有的地方已经泛黄，还有的打着补丁，可她不敢说什么，只是小声应道：“知道了，娘。”
秀晴才八岁，小手还没完全长开，握着针都费劲。她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布，又看了看秀红，眼里满是无措：“姐，我……我不会做布偶。”
“我教你。”秀红摸了摸秀晴的头，把花布铺在炕上，又找出一团旧棉絮——是从穿破的棉袄里拆出来的，还沾着细小的棉籽。她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把花布剪成巴掌大的方形，又从针线筐里翻出一卷红线，开始缝布偶的身子。
张仙凤没再停留，转身就去给陈小伟缝新鞋，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别偷懒！明早我来拿，少一个都不行，做得不好看也得挨骂！”
屋里只剩下一盏昏黄的油灯，灯光摇曳，映着两个孩子单薄的身影。秀红拿着针，一针一线地缝着布偶的边缘，针脚尽量缝得密实些，怕棉絮漏出来。她的手指还带着白天洗衣留下的红肿，每缝一针，都要忍着轻微的刺痛，可她不敢停——要是做不完，不仅自己要挨骂，秀晴也会跟着受牵连。
秀晴坐在旁边，学着秀红的样子，拿起一块小布，用笨拙的手法穿针。线头戳了好几次都没进针孔，好不容易穿进去，刚往布上扎，就把手扎破了，渗出一点血珠。她疼得眼圈发红，却不敢哭出声，只是悄悄把手指放进嘴里吮了吮，又继续缝。
“慢点，别扎到手。”秀红看见秀晴的小动作，心里一酸，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帮秀晴把线重新穿好，又教她怎么拿针、怎么走线，“像这样，针从这边穿过去，再从那边穿回来，慢慢来，别着急。”
秀晴点了点头，跟着秀红的样子，慢慢缝起来。她的小手抖得厉害，针脚歪歪扭扭，有的地方还缝在了一起，可她还是很认真，眼睛紧紧盯着手里的布，生怕再出错。
油灯里的油烧得很快，秀红不得不时不时往灯里添油。夜越来越深，窗外的风声越来越大，吹得窗棂“呜呜”作响。秀红的眼睛已经熬得通红，视线都有些模糊，手指也酸得发僵，可她看着炕上只做好的两个布偶，还有秀晴手里刚缝了一半的布，只能揉了揉眼睛，继续缝。
“姐，我手好酸。”秀晴揉了揉胳膊，小声说，“我想睡觉。”
“再坚持一会儿，做完就睡。”秀红摸了摸秀晴的脸，感觉她的脸颊有些发烫，心里更疼了，“要是实在累了，你先靠会儿，我多做一个。”
“我不困，我跟姐一起做。”秀晴摇了摇头，又拿起针，继续缝。她知道，要是自己先睡了，秀红就要做更多的活，会更累。
姐妹俩就这样，在油灯下熬了一夜。秀红缝好了三个布偶，秀晴也勉强缝好了两个，虽然布偶的样子有些粗糙，有的歪着脑袋，有的少了只眼睛，可总算是凑够了五个。
天快亮时，秀红把五个布偶摆在炕上，仔细检查了一遍，又用红线给每个布偶缝了个小小的红脸蛋，尽量让它们看起来喜庆些。她看着秀晴靠在炕边睡着了，小脸通红，眉头还紧紧皱着，心里满是心疼——这么小的孩子，本该是睡安稳觉、玩闹的年纪，却要跟着她一起熬夜干活，还要受张仙凤的气。
她轻轻把秀晴抱到炕上，盖好薄被子，又拿起一个布偶，放在秀晴手里：“等你醒了，这个布偶就给你玩。”
刚收拾好，张仙凤就推门进来了。她拿起炕上的布偶，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皱着眉骂：“这做的啥玩意儿？歪歪扭扭的，脸还缝得这么丑！刘家要是看见了，肯定得笑话咱们陈家！”
秀红赶紧解释：“娘，布太少了，棉絮也不够，我们已经尽量做好了……”
“少找借口！”张仙凤打断她，把布偶扔在炕上，“我看你们就是没用心！赶紧把这些布偶包好，别让秀梅看见，省得她也跟着不满意！”
秀红低下头，小声应道：“知道了，娘。”
张仙凤没再说话，又骂骂咧咧地走了。秀红看着炕上散落的布偶，又看了看熟睡的秀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疼。她知道，这些布偶在张仙凤眼里，不过是凑数的陪嫁，根本没人在乎她和秀晴熬了一夜，更没人在乎她们的手有多酸、有多疼。
她小心翼翼地把布偶用一块干净的布包好，放在秀梅的嫁妆箱里，又走到炕边，看着秀晴熟睡的样子，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攒够钱，带着秀晴和孩子离开这里，再也不让她们跟着自己受委屈，再也不让她们熬夜干活、挨骂。
太阳慢慢升起来，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里，照亮了炕上的布偶，也照亮了秀红眼底的坚定。虽然日子还是很苦，虽然张仙凤还是很刻薄，可她知道，只要她不放弃，只要她努力，总有一天，能带着妹妹和孩子，摆脱这苦日子，过上能吃饱饭、能睡安稳觉、能不受委屈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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