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派出所时，阳光正好落在陈佳乐的银发上，像撒了把碎钻。
她捏着那张薄薄的回执单，指腹反复摩挲着纸面，忽然转身抱住雪莉：“妈，以后我就要以女孩子的身份生活下去了。”
雪莉拍着她的背，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嘴角微微上扬：“嗯，以后咱佳乐，可要当个合格的女生哦。”
两人回到车上，雪莉看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间，才刚过下午四点。
“现在回家还太早，” 她转过头，目光落在女儿那件橘黄色的连衣裙上，“小乐，你衣柜里都没有几件女孩子的衣服，要不妈妈带你去买几件？”
陈佳乐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睫毛在眼睑投下浅浅的阴影。
她想了想，觉得妈妈说的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可以啊妈妈，不过别买太多，会被姐姐发现的。”
见宝贝女儿答应下来，雪莉心里像揣了块暖玉，开口道：“放心吧，妈妈心里有谱，不会买太多的。”
说罢启动汽车，方向盘轻轻一打，朝着附近的商业街驶去。
暮色像融化的蜂蜜，黏稠地裹住了临街的玻璃橱窗。
雪莉把车停在 “花与爱丽丝” 的招牌下时，后座的陈佳乐正用指甲反复刮着背包上的纳西妲贴画。
塑料贴纸的边角已经起了毛边。背包带子勒出的红痕在脖颈下方若隐若现，像道浅浅的印记。
“到了。” 雪莉解安全带的动作顿了顿，后视镜里女儿的睫毛垂得很低，像怕惊扰了栖息在肩头的蝴蝶。
前几天晚上和女儿睡觉的时候，出于妈妈对女儿的关心，她检查了一下陈佳乐身体的发育情况，就知道该来这一趟了。
推开店门的瞬间，风铃叮当作响，惊起一串细碎的回音。
暖黄的灯光漫过层层叠叠的蕾丝与棉料，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混着熨烫后的布料气息。
陈佳乐的脚步猛地顿在门口，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背包带，仿佛脚边的地板突然变成了滚烫的铁板，每动一下都烫得心慌。
“欢迎光临。” 一个穿米白色针织衫的店员迎上来，胸牌上别着 “陈姐” 两个字。
她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眼角有温和的细纹，目光扫过陈佳乐涨红的耳根时，很自然地转向了雪莉：“是陪孩子来挑内衣吗？”
雪莉点点头，伸手想揽女儿的肩，却被她轻轻躲开了。
陈佳乐的下巴快抵到胸口，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我不想买内……” 内心仅存的男儿意识像只困兽，正撞得她五脏六腑都发疼。
“没关系，先看看嘛。” 陈姐的声音放得很柔，侧身让出一条路。
“这边是少女专区，都是无钢圈的，你摸摸看这个面料。”
她从货架上取下一件浅粉色的半截式内衣，指尖捏着边缘递过来，“棉的，出汗也不闷。”
陈佳乐的手缩在袖子里，眼睛盯着脚尖的瓷砖缝，那里积着一小撮灰尘。
雪莉只好接过内衣，展开来比量着：“乐乐你快看，这个跟你以前穿的背心差不多，就是多了点承托……”
“妈！” 陈佳乐突然拔高声音，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你别在这儿说啊！”
陈姐适时地笑了笑，抬手示意雪莉到旁边稍等：“小姑娘跟我来这边试试尺码吧？阿姨给你找几款合适的，你自己挑挑颜色好不好？”
她晃了晃手里的粉色内衣，“这里还有浅蓝和鹅黄的，都是今年新款。”
陈佳乐犹豫着，眼角偷偷瞟了眼雪莉。
妈妈正背对着她看货架，肩膀微微耸着，像是在叹气，鬓角的碎发垂下来，藏着几根的白丝。
她慢吞吞地跟着陈姐钻进试衣间，布帘 “哗啦” 一声拉上，把外面的灯光挡去大半，也把那些窥探似的目光隔绝在外。
“来，先量个尺码。” 陈姐拿出软尺，“别怕，阿姨轻一点。” 软尺绕过陈佳乐的后背时，她像被烫到似的绷紧了脊背，呼吸都屏住了。
“放松呀，” 陈姐的声音隔着布料传来，带着点沙沙的质感。
“跟着你妈妈第一次来这种店，是不是有点不好意思？”
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里，陈佳乐闷闷地 “嗯” 了一声，指尖抠着试衣间斑驳的木门。
“我女儿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每次来都要我硬拽着。”
陈姐量到胸前时，特意把软尺放得松了些，指腹避开了敏感的部位。
“后来她自己偷偷网购，买的那些要么太紧要么太松，反而不舒服。你妈妈是为了你好呢。”
试衣间的灯光是暖白色的，照在陈姐递过来的几款内衣上，布料泛着柔和的光泽。
浅蓝的那件绣着细小的星星，鹅黄的边缘有圈蕾丝花边，最朴素的是件月白色的，只在领口缝了朵小小的棉布花。
“你摸摸这个月白色的，” 陈姐把内衣往她面前推了推，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
“刚发育的时候穿这种最舒服，没有花哨的装饰，运动的时候也不会晃。”
陈佳乐的指尖碰到棉布时，忽然想起前几天赶路时，胸前那种隐隐的坠痛感，像揣了两颗不安分的石子。
她捏着月白色的内衣，布料柔软得像云朵，指尖陷下去又慢慢弹回来，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
“其实也不用一下子买太多，先拿两件换着穿。”
陈姐靠在布帘上，声音轻轻的，像怕惊飞了什么，“你要是喜欢带点装饰的，也可以挑一件，偶尔穿穿好看的，自己也开心呀。”
布帘被拉开一条缝时，雪莉正踮着脚够最上层的货架，早年工作时后腰落下的旧伤让她动作有些僵硬。
听到动静，她猛地转过身，手里还捏着件印着卡通图案的内衣，看见陈佳乐手里的月白色和浅蓝色内衣，眼里的光像突然亮起来的灯。
“就这两件吗？” 陈姐把内衣叠好放进购物篮，“我再给你拿两包洗衣袋，洗的时候套上，不容易变形。”
收银台的计算器 “嘀嘀” 响着，陈佳乐盯着柜台上的爱丽丝摆件，突然拽了拽雪莉的衣角，声音比刚才大了点：“妈，那个鹅黄色的…… 也挺好看的。”
雪莉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指腹擦过她发烫的耳垂：“那就一起拿着。”
走出店门时，晚风带着凉意吹过来，卷起陈佳乐额前的碎发。
她把装着内衣的纸袋抱在怀里，纸袋上印着的爱丽丝正对着她笑，蓝裙子在风里像朵绽开的花。
雪莉拉着她的手在一个个商铺前走着，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着晃悠悠地向前走，像两个相依的感叹号。
突然，母女俩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点不确定的试探：“乐儿是你吗？”
陈佳乐转过头，看见顾清岚背着一个帆布袋站在路灯下，上面还沾着一些泥土。
她下意识地把纸袋往身后藏了藏，用着体面又不失礼貌的语气回应道：“没错，是我，顾学姐找我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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