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星海深处席卷而来的血浪,并非寻常之水,而是由最精纯的杀戮、怨憎、污秽之念凝聚而成,腥臭扑鼻,腐蚀虚空。血浪未至,那股撼动心神的杀戮意志已然冲击而来,使得正在围攻金色光幕的各方势力都为之色变,攻势不由一缓。
“幽冥血海!这群只知杀戮的疯子怎么也来了!”万妖谷的焚天犼发出烦躁的低吼,妖火在血煞之气的冲击下都黯淡了几分。
佛国那位佛陀,低宣一声佛号,周身佛光愈发璀璨,化作净世莲华,将侵袭而来的血煞之气抵挡在外,但眉宇间也多了几分凝重。
最为淡定的反倒是归墟道宗的寂灭道人,他那模糊的面容转向血海来的方向,冰冷的意念不带丝毫波澜:“万物终归寂灭,血海……亦不例外。”话虽如此,他暗中却加强了对虚空的封锁,灰蒙蒙的归墟道韵如同无形的大网,笼罩四方,显然防备着任何传送手段。
金色光幕之内,太初碑灵的身影微微波动,传递出的意念带着一丝急切:“传承者,血海之主‘冥河老祖’虽未亲至,但其麾下血神子分身携‘血海大阵’而来,此地已成绝地,不可久留!我借古碑残余本源,强行打开一条虚空通道,送你去往一处相对安全的下界位面暂避,待你巩固修为,再图后计!”
宁采臣此刻虽已突破太乙,气息强盛,但方才硬抗杀招、强行接受传承,实则内腑震荡,新得的力量尚未完全圆融掌控,确实需要时间巩固。他看了一眼光幕外虎视眈眈的各方强者,尤其是那散发着令他心悸波动的寂灭道人以及滔天血海,深知碑灵所言非虚。
“好!有劳碑灵前辈!”宁采臣拱手,又急切问道,“与我同来的两位友人……”
“他们已被你同门(指墨渊)的星陨阁长老护住,暂离了核心战场,安全应是无虞,但你若留下,他们必受牵连。”碑灵意念回应。
宁采臣心下稍安,不再犹豫。
碑灵那由道则组成的身影骤然燃烧起来,化作一道璀璨的金色光柱,与整个太初古碑共鸣!碑体上刚刚沉寂下去的符文再次疯狂闪烁,一股远超之前、仿佛要撕裂大宇宙界壁的磅礴力量轰然爆发!
“太初破界,乾坤挪移!”
轰隆!
金色光幕外围的虚空,被这股力量硬生生撕开了一道扭曲不定、闪烁着混沌雷光的裂隙!裂隙另一端,传来一股陌生而稀薄(相对仙界而言)的天地灵气。
“就是现在!”碑灵的意念已变得极其微弱。
宁采臣身形一动,化作一道清辉,直射那虚空裂隙!
“想走?留下!”寂灭道人冷哼一声,那笼罩虚空的归墟道韵大网骤然收缩,如同无数灰色的触手,缠绕向宁采臣所化的清辉,更有一股无形的寂灭意志,直接冲击他的神魂,要将他从遁行状态中打落!
同时,那道一直潜伏在暗处的幽暗身影——黑袍刺客,再次如鬼魅般出现,他手中那柄滴血短刺爆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无视了空间距离,后发先至,直刺宁采臣眉心!这一击,比之前更加狠辣,蕴含着一丝诡异的、专门污秽元神的诅咒之力!
而远方那滔天血浪之中,也分出一道凝练无比的血色箭矢,其上浮现出无数痛苦扭曲的面孔,发出无声的尖啸,速度快到极致,目标同样是宁采臣!
三方阻截,几乎封死了他所有生路!
危急关头,宁采臣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并未减速,反而将刚刚突破的太乙仙元与太初印记的本源之力催动到极致,心中观想那涅盘道茧的玄奥。
“道我唯一,万化虚相!金蝉脱壳!”
就在攻击即将临体的瞬间,他周身清辉猛地爆开,化作一个与他本体一般无二、气息甚至更为凝练浩大的虚影,这个虚影蕴含着宁采臣近三成的太乙仙元与一丝太初印记的道韵,栩栩如生,继续朝着虚空裂隙冲去,仿佛要硬闯过去!
而他的真身,则在清辉爆开的掩护下,以太初印记扰乱自身一切天机因果,将“存在”道意运转到当前极限,化作一粒微不可查、仿佛不存于世的道尘,依附在爆开的清辉能量余波之中,沿着一个极其刁钻、违背常理的角度,悄无声息地滑向了虚空裂隙的另一侧边缘!
这“金蝉脱壳”之术,乃是他于生死间对“存在”道境的妙悟,虚影惑敌,真身遁形!
轰轰轰!
寂灭道人的归墟道韵、黑袍刺客的绝命一击、血海的血色箭矢,几乎同时命中了那道冲向裂隙的“宁采臣”虚影!
虚影剧烈震荡,爆发出惊人的能量波动,甚至模拟出了宁采臣的气息急剧衰落、最终“溃散”的景象,连那丝太初道韵都似乎随之湮灭!
“死了?”
“不对!是障眼法!”
寂灭道人最先察觉异常,那虚影溃散后,竟无半点生命本源逸散!他冰冷的意念瞬间扫向虚空裂隙!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的判断延误,宁采臣的真身所化的那粒道尘,已然触及了裂隙边缘!
可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黑袍刺客似乎也发现了端倪,眼中厉色一闪,竟不顾自身反噬,强行催动那柄滴血短刺,一道极其隐晦污秽的诅咒之力,如同附骨之疽,跨越虚空,精准地沾染上了那粒即将没入裂隙的“道尘”!
同时,寂灭道人的归墟之力也如同跗骨之俎般蔓延而至,虽未完全锁定真身,却有一丝精纯的寂灭道韵,如同灰色的闪电,劈入了裂隙之中!
噗!
宁采臣真身剧震,虽成功没入了虚空裂隙,但那诅咒之力与寂灭道韵,依旧有一小部分如同毒针,刺入了他的道基与神魂!他猛地喷出一口带着灰黑诅咒气息的鲜血,眼前一黑,对虚空通道的掌控瞬间失控!
原本碑灵设定的稳定坐标被彻底打乱,狂暴的虚空乱流裹挟着他的身躯,在光怪陆离的通道中疯狂颠簸、旋转,不知驶向何方。
在他意识陷入模糊的最后一刻,只隐约看到那太初古碑在失去了碑灵和大部分本源后,光华彻底黯淡,化作一道流光,不知遁向了宇宙何处。而外界,血海终于彻底淹没了那片星域,与归墟、万妖、佛国爆发了惊天混战……
……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是千万年。
宁采臣从剧烈的痛楚中苏醒过来,发现自己正从高空中急速坠落。下方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郁郁葱葱的原始山林,山峦起伏,古木参天,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木清香与……一股淡淡的妖气。
他试图稳住身形,却牵动了体内的伤势,那诡异的诅咒与寂灭道韵仍在不断侵蚀他的仙元与神魂,使得他连御空都变得极其困难。
“砰!”
他重重地砸断了几根粗大的树枝,最终跌落在铺满厚厚落叶的林间空地上,溅起漫天尘土。浑身骨骼如同散架般疼痛,新晋的太乙道果在双重侵蚀下光芒黯淡。
他强撑着盘膝坐起,神识谨慎地扫向四周。此地的天地灵气远不如仙界精纯,法则也似乎孱弱许多,果然是一处下界位面。
“必须尽快找个安全之地疗伤,驱除这诅咒和寂灭道韵……”宁采臣心中紧迫,那黑袍刺客的诅咒极为难缠,而寂灭道人的道韵更是如附骨之疽,若不及时处理,恐伤及根基。
就在这时,他敏锐的神识捕捉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与呼喝之声,其中还夹杂着……浓烈的妖气与血腥味!
“快!那孽畜受伤了,别让它跑了!”
“小心它的临死反扑!”
只见不远处的山林中,几道穿着简陋皮甲、手持兵刃的人影,正在追赶一头浑身浴血、形似猛虎却头生独角的妖兽。那妖兽气息凶戾,约有相当于人族金丹期的修为,但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而那几名追赶者,修为最高者不过筑基后期,眼看就要被那妖兽的临死反扑所伤。
宁采臣眉头微皱,他现在自身难保,本不欲多管闲事。但看着那几名年轻修士脸上混杂着恐惧与决绝的神情,他心中微动。
就在那独角虎妖咆哮着扑向其中一名少女的瞬间,宁采臣勉力抬起手指,对着那虎妖遥遥一点。
没有光华,没有声势。
但那凶悍的虎妖却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随即轰然倒地,气息全无,唯有眉心处多了一个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红点。
那几名年轻修士愣住了,惊疑不定地看着突然暴毙的虎妖,又警惕地望向四周。
宁采臣轻轻舒了口气,这一指几乎耗尽了他勉强凝聚起来的一丝力量,牵动伤势,让他又是一阵气血翻涌。他正欲悄然离开,却见那名被他救下的少女,似乎心有所感,目光穿透林木的缝隙,恰好落在了他藏身的方向。
少女约莫二八年华,容貌清秀,眼神清澈中带着一丝未经世事的纯真,此刻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惊惧,却对着宁采臣的方向,怯生生地,又带着感激,躬身行了一礼。
宁采臣微微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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